歸墟山
深秋時節, 整個歸墟山早已換上了五色暖衣。從山腳到山頂,經歷了一次秋冬的變幻,整片林木由綠變黃再轉紅, 像是懸掛在天地相間上的彩虹。
一隻鴿子正揮動著強有力的翅膀, 越過了大片的樹木,徑直朝著歸墟後院飛了過去。它歪了歪腦袋, 像是被金黃心形葉片吸引,平穩地落在了一棵銀杏樹下, 對著附近藏書閣發出了咕咕的聲音。
不一會兒, 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走了出來, 拿起了那隻紅嘴黑尾的白鴿,從它的腳踝上取出了一張細小的紙條。
還未開啟,手中的紙條就被一道急速而來的黑影奪了過去。
“我徒弟終於來信了。”屋新一臉的興奮, 剛開啟字條,一張油膩的老臉又立馬起了不少褶子。
雲覓見屋新愁容滿面,伸手將字條拿過來一看,只見小小的紙條上只留了“一切安好”四個大字。
他暗暗放下心來, 張口勸了下屋新:“師伯,這不是有訊息了嘛……”
可這小老頭並不領情,哼哼兩聲道:“這個臭徒弟, 走的時候給我下蒙汗藥,害老頭子我沒能好好送送。現在可好,好不容易來了封信,他還寫得這麼簡陋!”
雲覓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打自屋新醒來後,剛一聽到雲隱下了山,就把自己關在房裡哭了三天三夜,鬧得歸墟人盡皆知,最後還是掌門出面,勸說了一晚上,才將此事擺平。
之後,屋新又得知雲覓送了他徒弟一隻信鴿,此後每日他都會來藏書閣看看,順便在附近找找鴿子。
這一來而去的,雲隱的那隻鴿子雖沒找著,可其他的鴿子也跟屋新慢慢熟絡起來。雲隱離開歸墟已有半年之久,卻只來了三封回信,且每封都十分簡短,從來不會超過十個字。
面對屋新的埋怨,雲覓無奈地笑了笑,出聲安撫道:“這字雖少,可十四對師伯的思念卻深。”
“我怎麼沒覺得?”屋新悶聲道。
雲覓挑了下眉,將紙條放到屋新面前,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師伯你看,這字跡並不流暢,說明十四在寫這四個字的時候,是有停頓的。”
屋新撇撇嘴道:“所以呢?”
雲覓繼續發揮:“小十四當時停頓,是因為他想起了大家,特別是師伯,但又怕大夥擔心,才會寫這麼簡短的四個字。”
接著又補充了句:“你看,這‘安’字有些模糊,肯定是小十四的眼淚化開的。”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那麼回事。”小老頭眉頭一展,心情好了許多。
“看來我徒弟心裡還是有我的。”
話畢,屋新將手負於背後,哼著小曲兒,自顧自地離開了。
雲覓這才長長舒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間的細汗,暗暗佩服起自己,幸虧他看了不少的話本,才能編出如此天衣無縫的故事,不然這老頭要是鬧起來,那掌門又得把自己攆出藏書閣了。
屋立剛一走,藏在銀杏樹下的雲澈就跑了出來,眼巴巴地問了聲:“三師兄,你方才的話是真是假?”
雲覓僵了下,白了白眼,暗自開始嘆息,怎麼又來一個……
當雲覓熱火朝天繼續跟雲澈胡扯之時,雲明正端著一盆清水朝雲玖屋中走去。
秋日朝暉透過屋子的木窗,輕柔的灑在了一張俊顏上。濃黑的劍眉,狐貍眸子下那一對長卷的睫毛,那溫潤的鼻樑,以及厚重的嘴唇。在秋光的映襯下,白嫩的臉龐浮現了一絲血色。
而它的主人正靜靜躺在床榻上,合著雙目沉沉的睡著。
雲明推開房門,將木盆放到了一旁的桌沿上,他拿了個抹布,小心地踮起剛燒好的水壺,將水壺緩緩向下一傾,往盆裡頭開始倒熱水。
滾燙的開水一離開壺嘴便泛起了層層的熱氣,剛一沒入冷水,那片溫暖的白霧便就此消散。
雲明一邊傾倒,一邊伸手在盆中試了試水溫,待感覺清水微微發燙,這才收起了水壺。
雲明扯了扯衣袖,把木盆捧到了床榻旁,拿出一條幹淨的帕子。他先是把幹帕放入盆中,在溫水裡細細地搓洗了下,接著擰了擰,轉身用手帕在雲玖面上開始輕輕擦拭。
寂靜的屋子,發出了一陣陣“淅瀝瀝”的水聲,經過了雲明一次次的搓洗,盆中那清澈的溫水也變得有些渾濁。
“老七,你啥時候能醒啊?”
雲明抬眼盯著雲玖那張睡眼,回想起雲玖捨身相狐的情景,微微嘆了口氣:“當初老爹把你帶到歸墟,就是不想讓你步姑媽的後塵。可你倒好,瞞著我們喜歡上一個凡人,竟然還為她差點丟了性命。”
“你也別恨老爹,這人狐相戀本就天理難容,即便十四是老爹帶進歸墟的,可她還是威脅到你的安危,老爹也是沒有辦法才聯合其他人,將十四放逐下山。”
雲明見帕子有些髒了,轉身又將帕子放入木盆中洗了洗。
涼爽的秋風從木窗席捲而來,平躺在榻上的青絲微微揚起,而那張高雅冷峻的面容依舊沒有變化。或許秋風強勁,雲明剛剛擦拭過的那隻手在風兒的吹拂下微微動了動。
雲明撿起落在盆中的枯葉,將它丟出了木窗,隨後開始擦拭另一隻手,又喃喃道:“算算日子,十四也離開了半年有餘,雖然偶有書信,卻從未提及行蹤。如若你不是這副樣子,想必早就偷偷溜下了山,去找十四了吧。”
雖然雲玖一直未醒,但雲明每日堅持來此給他擦洗,順便對著他絮絮叨叨說起歸墟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