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第1/2頁)

手術室門前,一個年紀約在七十歲左右的老女人和一年齡約在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正以誇張的距離分坐在靠大門右手邊的長椅上,中年女人的面前站立著一名四五歲的男孩,男孩四處張望著周圍白色的牆壁,臉上露出好奇的表情,似乎像發現了秘密基地一樣,只不過因為旁邊的兩個女人也在場,並不能放開手腳的觀賞自己的發現。

手術室內是一片令人不舒服的白色。手術臺上躺著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緊閉的雙目慘白的臉色似乎在無聲的述說著生命的軌跡漸漸消失的故事。紅色和淡黃色的液體分別從插在男子手臂上的兩根管子流進男子的身體裡。男子身邊圍繞著五名穿戴著白色手套的醫生,三個人的神情看上去都有些疲憊的樣子,而剩下的兩個人則是眉頭微微皺著,眼神專注的盯著手術臺,其中一人手指靈活的操縱著各種道具,猶如精密的儀器一樣準確無誤,另一個則是全力配合他的指示,但腳尖不停摩擦地面的動作還是暴露她內心深處的不安和一絲擔憂。

患者昨天晚上在距離‘療奧附屬醫院’車程約三十分鐘的勳望街背後的會友飯店和朋友吃飯。因為喝了很多酒,精力不集中,在獨自回家的路上,被突然經過的奧迪a6撞出將近四米遠,當場昏迷不醒,嘴角有血液流出。事後被送往療奧附屬醫院,當時的時間是晚上二十一點四十五分。患者呼吸心博微弱,兩側瞳孔散大固定,情況危急。然而距現在已經五個多小時過去了,期間家屬也已經趕到了醫院,手術卻依然在繼續著。

手術室的牆上不知道為什麼掛著式樣古樸的圓形石英鐘。時鐘秒針發出來的‘嗒嗒’聲是季夢雨最不喜歡的聲音之一,她總是無意識的認為,那就像是死神扛著鐮刀,眯起眼睛,微笑著走來的腳步聲一樣。

片刻之後,季夢雨的不安終究變成了現實。心髒起搏器的聲音發出毫無感情的‘嗶~’聲,彷彿前一秒還身處瘋狂的海嘯當中,但下一秒卻又像是漂浮在平靜無波的湖水裡,那是一種絕望的寂靜,讓人作嘔的寂靜。

站在最中間的醫生嘆了口氣,緩緩抬頭凝望著對面牆上的電子表,沉默片刻之後,用缺乏抑揚的語調說:“死者張學龍,死亡時間,二零一二年十一月三日,早上二點十二分。死因是顱腦,胸腹髒器損傷嚴重,出血過多休克至死。”

“全體默哀。”所有人都地下了頭,這已經是手術室裡見怪不怪的事情了,所以並沒有人做出異常的舉動,只是沒有人知道此時的她們心裡都在想這些什麼。

門外,原本亮著的燈滅了,彷彿那道紅光就是一個開關,就像開啟或關閉電視機一樣,上帝正拿著遙控器玩味的控制著張學龍生命的去留。

手術室的門從裡面被開啟了,季夢雨跟在這次手術的主刀醫師周明的身後走出手術室的門口。早已等候多時的張學龍的家屬快步上前,小男孩一臉不情願的被中年女人抓住了左手一起拉了過來,中年女人呼吸有些紊亂,話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老女人雖然同樣的忐忑不安,但顯然比中年女人表現的鎮定,望向周明,開口詢問,“醫生,我,我兒子,怎麼樣了。”只是這表面上的從容並不能影響上帝的決定,周明像電視劇裡的醫生一樣,在老女人期待的眼神中搖了搖頭。

時間似乎在這婆媳二人的心中靜止了,從前兩人之間幾乎不可能解決的不合與爭吵全都在這一刻化作淚水蒸發。中年女人臉色灰白,半晌說不出一個字,只能佇立在原處保持著上一秒的姿勢,只不過,這一秒的打擊已經把她身體裡的零件全部打散,背後無形的發條似乎也在這一秒鐘,永久的停止了轉動。

老女人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瞪大了眼睛呆滯了四秒,接著雙手掩面,身體縮成一團,淚水順著手掌進入了袖口,手指彷彿要插進眼眶一般深深的陷進去。此時最幸福也是最不幸的就是小男孩了。他可以逃開父親去世所帶來的巨大的悲傷和痛苦,但也因此缺少了生命中獨一無二的一塊拼圖,從此,小男孩可能不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

季夢雨拄著疲憊與沉默往辦公室走去。剛剛的患者死去對她的打擊很大,由於車禍導致季夢雨的父母意外去世時,她十九歲,她不想再體會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可是剛剛發生的一切強硬的把她從願景拉回現實,看著等候在手術室門外的家屬時,那悲傷氣氛令季夢雨窒息。

季夢雨就讀的大學就是療奧醫科大學,也就是療奧附屬醫院的主院校。平時的生活可以說是一成不變的令人恐懼,每天都是上遍所有能去的課程,接著吃飯,自學,然後就是睡覺。五年期間幾乎從沒有打破過生活習慣,只不過偶爾會去哥哥家裡吃頓飯,說說話聊聊平時的近況而已。

季夢雨絕對不是醜陋不堪的人物,她平時穿著很簡單,多數時間都是齊肩小巧的短發配上藍色緊身牛仔褲和白色基本款t恤,白皙光滑的臉頰帶著些許可愛的嬰兒肥,淡淡的眉毛整齊的排列著,精緻的雙眸宛如精靈一般透著一股聰明氣息,高挺的鼻樑恰到好處的貼伏在那裡,左臉頰靠近耳朵的一顆痣似乎為她平添了一絲神秘的色彩。

開始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在蠢蠢欲動,主動出擊追求季夢雨的人也不在少數,但是時間久了,大家也都不再想撞到這塊硬的令人發寒的鐵板。不可避免的,像這樣的校園人物各種傳言不計其數,甚至有人懷疑季夢雨是個‘拉拉’也說不定。其實他們不明白,季夢雨並不排斥浪漫的愛情橋段,尤其是在‘神聖的大學’這個好像不找個男朋友或女朋友就會被拖出去餵狗的地方。可每當有人像季夢雨表達愛意時,她首先想到的是,如果面前的人出了某種事情,在生死一線的瞬間,自己是否有能力挽救他,答案卻始終是不能。很多遭到季夢雨拒絕的人曾經說過,當她對你搖頭時,她好像並不是在對你作出回應,而是在對難以解決的課題搖頭苦惱一樣。這也難怪,她確實是在對自己孱弱的實力搖頭不滿。

因為父母去世的緣故,家裡的經濟來源全部由曾經一度與家裡斷絕關系的哥哥獨自承擔。在季夢雨十九歲那年,年長六歲的哥哥也只不過二十五歲而已。季夢雨的哥哥與父母不和,經常吵架,最後在哥哥高中的時候終於‘家庭戰爭’全面升級,從此哥哥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開始在社會上胡混。此間與家裡還有聯系的只有妹妹一個人,父母出事的訊息也是妹妹通知他的,後悔拌著內疚瞬間淹沒了他,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語,只有淚水滴落在地板上的滴答聲。哥哥決定回家承擔起照顧妹妹,並且供妹妹上大學的責任。所以他開始沒日沒夜的工作賺錢,可是連高中都沒畢業的哥哥能勝任的,而且足夠負擔起妹妹讀書的工作實在是少之又少。透過朋友的推薦,哥哥來到一家名為——恆達宏運——的貨車公司,以貨車司機的身份在這家公司工作。這種工作特點就是多勞多得,底薪加計件提成。所以哥哥為了多賺點錢開始沒日沒夜的幹活。

季夢雨對於哥哥的工作內心是反對的,因為每次回來的季夢雨看見哥哥都是一臉疲憊的面容,身體深埋進靠近電視的單人沙發裡,好像頃刻間又老了五歲。就算是這樣也是好的,起碼能看見哥哥在家裡休息。然而更多的情況是哥哥經常超出身體承受範圍的工作,累了就會在車上或者哪個不知名庫房地方睡上一會,然後接著幹活,其中的辛苦自然不用多說。再加上季夢雨的父母都是因為車禍去世的,所以她對車這種用冰冷的鐵塊包裹著一顆邪惡心髒的東西是恐懼和憤怒的。但季夢雨並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小丫頭,身體的發育已經跟不上她內心的成長。她明白讓哥哥放棄這份工作是不可能的,目前的情況並不允許季夢雨兄妹做出這種愚蠢的判斷,季夢雨似乎也能明白自己這種心情,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過是想減少一點對哥哥愧疚感的藉口罷了。

季夢雨以年級第六的成績順利畢業於——療奧醫科大學——並且直接進入了‘療奧附屬醫院’當起了實習外科醫生,她沒有選擇繼續深造,原因很簡單,她不能容忍成為只有兄妹二人組成的家庭的累贅。

今年是季夢雨在療奧附屬醫院工作的第二年,在醫學界,比天賦更重要的是經驗和‘時間’,當然人脈也是重要的一環。季夢雨雖然已經嶄露頭角,但其實她在醫院的工作並不順利,嫉妒她能力和樣貌的人比比皆是,一些對他心懷不軌的男醫生遭到拒絕後也開始故意刁難她。季夢雨經常在遭受到不平等待遇時會來到醫院的天臺,走到護欄的邊上眺望遠處的一張大海報已經很久沒有更換過)。那是一張印有一家三口的海報,他們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眼睛凝望你,似乎下一秒就像是神筆馬良的畫一樣,從那張薄波紙裡面走出來,對你講述一段他們自己的故事。

有時她也會獨自一人待在醫院地下一層的停屍房,冷氣侵入面板表層進入神經感知系統傳送到大腦皮層。周圍的景物在季夢雨眼中是虛幻和真實的交叉點,一切是那麼的自然,但又是那麼縹緲。如果對死亡原因有異議的家屬可以在七天之內提出申請進行屍檢,為什麼會沒有人想要提出屍檢呢,大家都會相信一切是順理成章的事麼。

人的肉體死亡了,在彌留之際,靈魂怎麼樣了,如果真的有靈魂,那麼靈魂會獨自離開麼,它會捨不得因死亡變得不再會擁抱的肉體麼,它會舍棄曾經跟肉體主人關系親密的愛人,親人,和朋友麼。季夢雨在這段時間就會蜷縮這身體去想這些神經病的問題。

這裡不得不提的一個人是‘療奧附屬醫院’的麻醉師,人稱藥師高杉,也是季夢雨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高杉今年二十九歲,深凹的眼眶裡藏著一雙微微泛藍的眼珠,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邊圓形的近視鏡,據說度數大概在八百度左右。一米八二的身高,但身體瘦弱的彷彿一陣風就能解除地球對他的引力一般漂浮在天空,接近慘白的膚色更為他平添幾分體弱多病的感覺。

可能是常年接觸各種藥物的緣故,季夢雨總能聞到高杉身上散發出來的,類似杏仁的味道,雖然不知道是何種藥物混合産生的,但是季夢雨很喜歡這味道,她喜歡把這味道想象成高杉的執拗和智慧結合的産物。

高杉平時為人隨和,長相俊秀,在醫院的人員很好。對評職稱和醫院之間的‘黨派’戰爭這種事情並不在意。對藥理的天分很高,但說是天分高,不如說他對藥物方面的興趣和專注度已經勝過所有其它在高杉認知的事物裡。甚至在同事們的印象裡,高杉就是一本藥物的百科全書,正常人的腦海裡認為‘絕對不會有人知道’的偏門藥物和成分,他都能滿臉笑容一一解答,那表情讓人感覺好像,是在給懷中剛滿月孩子餵奶的媽媽的表情。

對季夢雨來說,高杉可算是亦師亦友的存在。面對大自己四歲的前輩,季夢雨並沒有感覺到壓力和代溝,反而經常說起自己的一些心裡話,和這個年紀女孩最愛的八卦問題。季夢雨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她對高杉的學識感到由衷的欽佩。當然,這並不是她對外人吐露心聲的主要原因。季夢雨從小就缺少與同齡人之間的交流,這並不是說季夢雨很內向,只不過她周圍的小夥伴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莫名其妙的疏遠她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當季夢雨面對高杉的時候,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毫無徵兆的炸裂了胸口處的封印迸發出來,使她無法控制的對高杉傾訴了多年來從未對外人說起過的心聲和往事,隨之而來的舒暢感像是上癮了一般根本不能再戒掉,只能不斷的吸食著名為‘閨蜜’的毒品。

高杉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對季夢雨的心情應該怎麼判定,友情,愛情,還是別的什麼,似乎都能說得過去,但又不能單獨拿出其中一種感情來加以說明。要說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季夢雨的時候。

高杉有一個習慣,他總是在想問題的時候喜歡一個人漫無目的的散步。當時也是在想一種藥物的成分,高杉鬼使神差的一個人走到了季夢雨平時放鬆心情秘密基地——停屍房,季夢雨也剛好在裡面站立發呆,高杉見到季夢雨第一反應是美女詐屍了,但是他沒有喊出聲,只是張著嘴巴,在喉嚨深處發出了一種沉默的聲音。季夢雨也是嚇了一跳,接下來的氣氛有些尷尬,本就安靜的停屍房此時更像是被抽空了空氣一般處於真空狀態。高杉在短暫的驚訝過後也回過神來,手指抵在嘴上幹咳了兩聲,隨即轉身離開了狹小的空間。但是走後的高杉已經不能再繼續思考何種藥物與何種成分這種一瞬間被他認為是無聊的問題,因為季夢雨的身影已經在他腦中紮根發芽了,以極快的速度吸取他腦中的養分開始迅速的成長變大起來。

回到辦公室的路程不過短短的五六分鐘,季夢雨腦中彷彿有一塊天然儲存晶片開始讀取,呈現影像,主刀醫生李明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被季夢雨分解再組合,不斷的分析著每一刀的深淺,力度,每一句話的含義,每一次皺眉的心情。

季夢雨一路上完成了兩次手術全過程的回憶,在理論上,她相信如果今天的主刀醫生不是李明而是自己,除去應對突發事件的經驗不足,她將能完美的複制整個手術,甚至要做的更好。

但這一切毫無意義,即便完成度再高,手術再完美,今天的患者也一樣免不了死亡的命運。季夢雨迷茫了。李明醫生今年四十七歲,擁有22年的工作經驗,稱得上是‘療奧附屬醫院’首屈一指的優秀外科醫生。連他都無能為力的手術,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季夢雨一時之間像是找不到關閉控制身體電源的開關一樣,手指在手臂上不停地按來按去,腦海中也不斷的放映著患者臨死前的表情。患者當時被全身麻醉,臉上並沒有特別的表情,只不過看在季夢雨眼中,躺在手術臺上患者的表情猶如一名啞劇表演者,從‘開始’到‘結束’這段時間始終在演繹著短暫而又痛苦的生命最後的篇章。

當然,季夢雨也明白事情不能一概而論。她不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患者受傷太重了,內腑器官移位破裂出血嚴重,再加上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最佳搶救時間,李明醫生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讓季夢雨感到深深的佩服,所以,現在就開始自怨自艾似乎還為時尚早。

不知不覺季夢雨走到了辦公室的門口,這條走廊約二十米長,季夢雨的辦公室在走廊右手邊中間靠後的地方,平時經過的人不多所以很安靜,而現在是淩晨二點二十五分,醫院裡除了值班護士還沒有人來上班,季夢雨似乎找到了身處太平間的感覺。

辦公室的門沒有發出嘎吱聲,順利的被季夢雨推開了。

“辛苦了,手術怎麼樣。”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門被推開之後的兩秒鐘響了起來,聲音很好聽但是並不低沉,有點像鋼琴鍵中音區黑鍵‘re’的發音,只不過聲音裡的關心和疲憊卻是無法掩藏的。

季夢雨順著熟悉的聲音望了過去,看見高杉正坐在季夢雨座椅的對面凝望著自己,本來就白皙的面板因為過度勞累顯得更加蒼白了。他身前的桌子上放著一臺高精度白色的邁特顯微鏡,左手始終還放在顯微鏡上,顯然在季夢雨進門前一秒鐘還在使用著。

最新小說: 異界生活助理神 校花的玄門高手 吾欲永生 一賣成婚:老公,輕輕親 神級副本系統 攝政王是我哥 巫師旅途 溫酒燙眉山 全員惡人?我抽卡把豪門變地獄 少將獨寵:重生神醫嬌妻 閨秀本賢良(卷二) 當美妝博主遇上軍事大V 愛瘋娛樂人生 重生農村奮鬥妻 霸道楚少:總裁的傲嬌小嬌妻 病弱美人招招手,盛京權貴爭當狗 玄天戰尊 聽說我是綠茶婊 首席財務官 萬劫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