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汐樓指指山洞的方向:“師先生,那山洞好冷啊……我好怕啊,你來陪我可好?”
“啊!!”
尖叫聲刺破雲霄,謝汐樓皺著眉頭捂住耳朵退後幾步,只感覺那聲音直入腦仁,嗡嗡亂響,頭痛得緊。
山洞深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片刻後紙鎮從內裡探出頭,看到是謝汐樓,咬牙切齒:“這戲該是我演才對,你怎麼搶去了?”
謝汐樓揉著耳朵:“這怪你啊,為什麼不多看著點外面?他車子陷在泥潭中,半天都拔不出來。我若不現身幫他,順便抓個現行,他直接跑了怎麼辦?”
紙鎮嘟嘟囔囔:“我正準備出來,就被你截胡了。”他揮揮手,“還愣著做什麼,把他綁起來啊!”
大理寺眾人將師進從泥潭中拎起,用麻繩捆住他的手腕,動作頗為粗暴。師進魂魄似被抽走,在他們手中如同一個泥人兒,沒有任何反抗,任憑他們擺弄。他像是被定住,對發生的一切猶自不敢置信,漸漸的,思緒轉動四肢緩和,開始發抖,沙啞道:“你們為何會在這裡……”
紙鎮剛被謝汐樓搶了樂子,正心情不好,聞言冷嗤道:“你會不知我們為何在這裡?我們一大群人,等你好幾天了,生怕你不來。”
寒風淩厲,師進額頭卻布滿汗珠,順著額角向下流。他哆哆嗦嗦道:“我就是來撿石頭,路過此地,你們抓我做什麼!”這話彷彿讓他瞬間清醒,想出新的理由,梗著脖子揚聲道,“我就是撿石頭撿累了,來這山洞中歇息的,你們抓我做什麼!”
紙鎮樂了:“你當我們在這兒守株待兔?你的住處周圍早佈下天羅地網,就等你按耐不住出洞。”
板車上的石頭散落一地,謝汐樓撿起一塊比她腦袋還要大的石塊,掂了一下便放在地上,意味深長:“撿這麼大這麼醜的石頭做盆景,師先生的品味果然了得。”她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你多想些藉口,到大理寺的牢中慢慢講。聽說大理寺大獄有上百種搓磨人的法子,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多想些故事,到時候念給自己聽,日子能好過些。”
師進癱軟了身子,像是渾身骨頭都被抽走似的,被大理寺的人架著離開。
紙鎮正準備離開,看到謝汐樓站在原地沒有要一起走的意思,頓住腳步:“謝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謝汐樓摳了摳耳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又不是三歲小童,何需人送?”
“山中或許還有不為人知的危險,你若出了什麼事,殿下定會要我的命。”
“四處都是守衛,就算我打不過,難道他們是擺設?”謝汐樓擺擺手,“你去忙你的吧,我還有些事要做。”
紙鎮見她堅持,不再多說,轉身隨隊伍一起離開。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謝汐樓沿著另一條路,向山頂爬去。
青巖書院四座學院,蔔算院建在最高處,臨近山頂的位置。越過蔔算院,再爬一刻鐘,便能站上山巔處的觀星臺。
此時天還未黑,天上無星,觀星臺亦無人,謝汐樓沿著觀星臺繼續向北側懸崖走,繞過一個比人高的日晷,走進一座無門的小院子。
小院子四周圍著籬笆,院中有一四角木亭,亭頂有薄薄落雪,與黃色瓦片相得益彰。亭中擺著茶案,上有茶具。茶案旁立著個風爐,爐上有茶釜,在寒風中冒著騰騰熱氣。
玄參坐在茶案旁,銀色頭發被木製發簪鬆散束起,姿態閑適。他瞧見謝汐樓,笑起來:“早起鳥兒叫了三聲,我便知今日有貴客到。你來得巧,這水正三沸,可分茶湯。”
謝汐樓走到另一側坐下,瞧見茶案上早就準備好的兩只茶盞,打趣道:“不是我來得巧,是你算得好。”
玄參含笑不語,用瓢分茶湯。琥珀色的茶湯墜入碗中,茶香四溢,謝汐樓抿了一口,嘆道:“許久不曾嘗過這味道了。”
“這顧渚紫筍如今已不是貢茶,百姓亦可嘗。”
謝汐樓怔住:“不是貢茶了?”
“陛下說,好茶當與萬民共享,若束之高閣,僅皇家可用,著實可惜。是以去年年初,便取締了貢茶一說。”
謝汐樓嘴角抽搐:“他慣不喜茶,倒是想了個好由頭。不過此事於茶農有利,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茶盞中茶湯漸涼,玄參端起來一口氣喝了,嘆道:“先苦後甘,有人喜,有人厭。本是個人喜好,如今倒成了彰顯身份的風雅事。”他將空茶盞擲到一旁的雪中,嘀嘀咕咕,“要我品,還不如那山巔雪水來得暢快。”
謝汐樓抿了抿唇:“暢快自在人心。”
玄參奇道:“你既知暢快自在人心,還來尋我做甚?明德皇後浴火而亡,你涅槃重生,何必要執著於往事?如今海晏河清,國泰民安,新帝有治國之才,天下等這盛世已久,你便在這盛世下,將往事放下,自在逍遙,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