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林中並無士兵,只一月白衣裳的郎君坐在溪邊。
他坐得臨近林木陰翳處,身形被遮掩,所以方才蓮心才未能發覺。
蓮心拿著吳鈎,警惕地看著他。
那郎君卻並不緊張的樣子,反笑道:“我只是個觀水人,你不必如此緊張。”
蓮心一愣:“觀水人?那是什麼?”
“就是去有水的地方,觀察它的走勢、性態、道理。”
“可是,水有什麼好觀察的?”蓮心還是不懂。
“萬物源於水。”
蓮心又一愣。水本原說?
古代人原來從這個時候就已經曉得生物起源了麼?
顯然,是她誤解了這郎君的意思,因為郎君繼續道,“人性習於水,不及水。水者,勢也。因勢利導,先後上下,心隨意動。”
蓮心琢磨了一會兒,才勉強聽明白郎君的意思。
水是柔軟的,隨局勢而隨時變動的,因為柔軟,所以往往能借力打力,達到想去的地方。
她覺得他說話很有意思,便放下了吳鈎,在他身邊蹲下,“那你又為什麼說‘人不及水’呢?”
這次,郎君卻不再長篇大論了。
他只一笑:“你能做到‘因勢利導’麼?”
——自然是不能的。
爹爹死於與金人的戰場之上,顯然,戰敗的背後,有著朝中多個大人物的身影。縣丞不過是臺前的小卒子,若蓮心只為了他一個,就搭上自己的命,那才是讓幕後之人真正毫無後顧之憂了——她是最後一個能為爹爹平反的人。
那麼依照當下的“勢”,她其實根本不該貿然出頭。她應該忍耐,直到擁有報仇能力,找出所有真相。
蓮心本只與他閑話,不想思索片刻,卻覺大腦明澄,靈臺一片釋然。
她朝月白郎君作揖:“多謝郎君,我明白啦!”拿起劍,轉身要走時,想到什麼,又轉回身,“不知郎君如何稱呼?”
那郎君一怔,似不意她會問到姓名。
他略一想,才道,“姓名都是俗世之物。叫我澗泉吧。”
蓮心笑著揮手,“好,澗泉,有緣再見!”
看著蓮心倒退著擺手的樣子,澗泉也失笑,學著她揮了揮手。
“不必有緣,也很快就會再見。”他自語,“畢竟是受辛公所託,我父才遣我來此地等候啊。”
不論如何,辛公託付之事算是完成了。
搖了搖頭,澗泉將這格外活潑的小娘子拋到腦後,又靜坐觀起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