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李府大廳。
今日,正是任白芷向太太王氏彙報查證舉報信事件結果的日子。
她不慌不忙地開口:“事情得從去年年底說起。陸正平迷上了一位花街的歌女,為其贖身,拿出了整整一百貫。但那歌女是騙財的老手,拿了錢後便銷聲匿跡,連同那家老鴇也不見了蹤影。”
“這訊息哪來的?”王氏略顯疑惑地問道。
“今早我託我弟打聽的。”任白芷從容答道,神情帶著一貫的認真和負責。
王氏冷哼一聲:“陸正平能拿出一百貫?怕不是挪用了藥鋪的錢吧。”
任白芷點頭:“確實如此。我查了過去十年的賬本,發現去年不少欠款記錄被刪除,總額剛好是一百貫。而今年開始的假賬,多出的部分約三十貫。我猜,他可能是想透過今年的營收,把那一百貫填補上。”
“這又挪又補,圖什麼?”王氏皺眉,隨後自問自答,“難不成是陸正平偷拿了這筆錢,被他爹陸三發現了,礙於親情不敢聲張,只能用假賬來補救?”
“太太明察。”任白芷低頭恭敬道,心中感嘆王氏的直覺果然敏銳。
一旁的李林竹也幫腔道:“具體緣由,或許還得問陸三叔本人。”
王氏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那舉報信裡提到的‘以次充好’呢?莫非是有人故意汙衊咱們?是不是大房那邊搞的鬼?”
李林竹搖了搖頭:“從賬單來看,陸二叔確實以中等草藥冒充高等草藥銷售,但並沒有從中獲利。他是用兩倍的價格採購了中等草藥,然後以高等草藥的名義出售,但採購量也是兩倍。只不過第二次採購沒有單獨列賬。”
王氏疑惑:“這不是毫無差價嗎?他為什麼這麼做?”
李林竹答道:“我猜,陸二叔是為了保證藥材的新鮮度。娘可還記得,陸二叔曾多次建議縮短藥材更換週期,避免陳藥影響藥效,但您當時以成本過高為由拒絕了。”
王氏點點頭:“他是說過,很多藥材放四個月都不壞,他卻非要兩個月就扔掉重新採購。藥鋪好不容易由懷義穩住了營收,他這做法,只會讓咱們又開始虧損。”
“所以,我認為,陸二叔以次充好的做法,實際是在平衡新鮮度與成本之間的矛盾。他覺得放久的高等藥材,還不如新鮮的中等草藥有效。反正滯銷的也會被扔掉。”李林竹分析道。
“這倒不是什麼大事,警告一下也就罷了。”王氏顯然對這件事不甚在意,但提到顏懷義時卻惱怒不已,“懷義何至於寫兩封舉報信,竟還送了一封給衙門!簡直是損害咱們藥鋪的名聲!”
“舉報信確實有兩封,但分別是陸醫和陸賬房所寫。只是陸醫的那封,是被顏醫送去衙門的。”任白芷解釋道。
“自己舉報自己?”王氏一臉錯愕。
“不完全是。”任白芷話鋒一轉,“外頭都傳陸賬房被開是因我而起,可有這回事?”
王氏沉思片刻:“的確。當初考你算賬時,你無意中發現了賬本的問題,我便叫來陸三問話。他當時只譏諷你是個小丫頭懂什麼賬,我也沒多想,就讓他回去了。後來,大房的人突然來替他說情,我才覺得蹊蹺,臨時停了他的賬房差事。”
“所以他嘴上譏諷,實際很是相信,我有能查出他賬本造假的本事。不然,他也不會誤以為臨時接管藥鋪賬房的我,是來查他的假賬的。為了混淆視聽,他自作聰明寫了舉報信,讓我們誤以為假賬和以次充好有關。”任白芷總結道。
王氏琢磨著她的分析,點了點頭:“那陸醫的舉報信呢?”
“陸醫大概覺得我年輕不穩妥,又寫了一封以防萬一。”任白芷輕描淡寫地回道,暗暗瞞下遲到的事。
王氏正欲追問,卻被李林竹打斷,沉聲說道:“二叔應是想借懷義之手,將告發信遞交給您。懷義瞭解陸家與我們家的情誼多深,畢竟他曾多次向您提議減少應急熟藥的存貨,您卻寧願虧損,亦要保證陸二叔的最低要求。或許他擔心信交到李家後,李家不會對陸二叔處理,甚至可能會包庇,因此才將信件遞交給官府,這便是衙門比我們晚收到信的緣由。”
王氏聽後,輕嘆一聲,沉默不語。
任白芷心中暗自慶祝,十貫錢已近在咫尺,想起了漏掉的一環,詢問李林竹:“劉老三找到了麼?”
李林竹微微一笑,目光掃過任白芷,答道:“剛找到了,不過他不姓劉,也不排行老三,而是住在胭脂鋪遍佈的諸訪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