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兒還回的了家?眼眶陡然濕潤。
為不讓李林竹看到自己的淚水,任白芷轉身欲走,找了個藉口:“我的那個冊子。”
誰知,李林竹本是溫和的神色忽然冷了下來,厲聲道:“先!回!家!”
被這麼一嚇,任白芷憋著的眼淚頃刻而下,委屈與不甘交織在一起,此刻全化作淚水奔湧而出。
見狀,李林竹一時手足無措,情急之下,一把把她抱住。
任白芷只愣了一瞬,立刻甩開了他的雙臂,問道,“你要悶死我啊!”
李林竹:“……”
從神保觀歸來,任白芷並未停歇,而是徑直回了屋,將門合上。
她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窗前,盯著遠處,指尖微微蜷縮,像是在剋制什麼。
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縮在被褥裡取暖的孩子,她不是那樣的人,從來都不是。
可她確實有些喘不上氣。
她幾乎毫發無傷地回來了,除了那本字典。
可回憶起白日裡的一幕幕,那股後怕依舊在體內殘留,像一條冰冷的蛇,悄無聲息地纏上了她的脊背。那些年輕小夥笑著,眼神卻陰冷得像針,細密的心思織成網,等著她自己踏進去。
若她當時再追遠一點,若她沒有及時停下。她知道自己絕不會是個束手就擒的人,可一個人能抵得過多少人?若是被困住,若是被下藥,若是被送往遠方,誰還能找到她?
現代尚且有天眼,有高科技,可她身處宋朝,若是被人賣了,她怕是連屍骨都找不回來,哪怕找回來,誰還能認得出是她呢?
任白芷閉了閉眼,指尖在掌心緩緩收緊。
她終於明白任一多當時的怒火從何而來了。
“他是你血親,你怎能對他的態度比對我這個外人還差?”
李林竹的話在腦海中回響,帶著他慣有的溫和與不容置疑,讓她煩躁地皺起眉頭。
她不擅長處理親密關系。
從前的陸桑桑也是如此。
她想,21世紀的自己,大概已經在那場空難裡化作焦黑的殘骸了吧?屍體呢?找到了嗎?她的母親、她的父親,若是見到她的屍體,會是什麼反應?
是像任一多那樣,拉著她哭喊責罵,說她不聽話,說她為什麼不好好活著?
定然如此。
她毫不懷疑,至少她的母親一定會這樣。她會站在她的墓前,痛心疾首地說:“你怎麼就是不肯聽話呢?我早就說過,畢業後回小鎮找個安穩的工作,嫁個人,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她彷彿能看到母親的表情,悲傷,痛苦,隱隱還帶著些怨懟。
可這真是她的錯嗎?
她自小成績優異,憑著努力和聰明才考進重點大學,她也曾以為自己的未來會不同。可等她真正踏入社會,她才發現,那些曾被她超越的人,早早嫁了、娶了、攀上了有錢人,輕松躍升了階層。
而她,憑著一腔熱血和技術,熬了十年,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個“桑姐”的稱呼,拼盡全力賺來的錢,在大城市裡只能換得一個勉強棲身的小窩。
但那又如何?至少她是自由的,不用回到那個用孝道裹挾她一生的家,不必聽母親用“為你好”的名義,一遍遍摧毀她的尊嚴和獨立。
可為什麼?
她已經死了,徹底脫離了母親的控制,可當她在異世界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懼時,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人,竟然還是她的母親?
“媽。”
這個字在她唇齒間翻滾,終究沒有發出聲。
她想,她的死,能否讓母親少說一句“不孝”?能否讓父母徹底斷絕關系,還是,他們會假戲真做,複婚,再冒險生一個孩子?
陸桑桑從未明白,他們既然不愛,為何還要假裝成一對恩愛夫妻?
那不是她如今身處的封建時代,女人離了婚就無法生存的世界,他們完全可以分開,可他們沒有。
她不懂,一直不懂。
就在她思緒紛亂之際,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