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是怎麼知道安信來了的呢?又如何能控制谷中一花一木的?說到底她只是個樹精,理應沒那麼大本事的。
難道她不是樹精?或不只是樹精。
“你們走吧,原路返回,不會有東西阻攔。”萬靈率先打破寂靜。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安信開始不住唸叨著,有些哽咽。
萬靈道:“你們把他拉走吧,趕快走。”聲音有一絲竭力忍住卻沒能忍住的顫抖。
惜雙林凜央都沒上前拉安信,他們固然知道現在不是認親的好時機,特別是林凜央還有任務在身,已經耽擱近兩個時辰了。但一雙失散多年的母子還沒來得及相認就被拉開,未免太可憐了些,況且,安信眼下這模樣不敲暈扛走,別想安生上岸。
安信被事實沖擊得好久沒緩過來,踉蹌往前走,氣泡一分為二,途中安信被石頭絆了一下,不管鮮血淋漓的傷口,不顧咯腳的石頭,手撐著嶙峋地雙腳面跪在地上,:“娘!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聲娘喊得可謂是撕心裂肺,像是受多了委屈的孩子終於找到可以撒嬌的物件,又像是在質問她為何拋下他,其中多年思念之苦只有他自己能懂。
樹枝朝他搖搖晃晃伸來,扶起,驀地捲起攬至樹幹前,輕輕摟住。其聲嗚嗚然,似泣如訴,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血親久別重逢的景象林凜央在天穹派曾見過許多次,不過那些人心情喜悅多於悲慼。她每次看到被接走的同門,摟的摟牽的牽,說不羨慕那肯定是假話。剛開始那一兩年裡,每每開放日前夕還在被子裡抹眼淚,後來於淺父母有了些年紀,家中弟妹漸長,能扛起家,遂她也不必回去,在天穹派旁著師父陪著林凜央。
修道之人到了一定階段,總要舍棄些東西的,六根不淨不利於羽化。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在去石門下看同門和父母有說有笑地離開之時,也沒那麼難受了,至少她也不是一個人。
可眼下這境況又讓她想起那段形單影只的時光,情不自禁地想若我與父母重逢時也會如此麼?隨即又低下頭自嘲般一笑搖搖頭,連他們高矮胖瘦什麼模樣都不甚清楚,迎面走過恐怕都不知道,何談情深?
林凜央剛想抬頭手腕一緊,未回過神便被拉進氣泡裡,跟人高馬大的惜雙個滿懷,欲掙脫卻被長臂環住,狹小空間裡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不遠處母子兩交談聲也被蓋過。
“這樣應該會好受些。”惜雙對她說話的語氣一貫溫和,眼下還添了些心疼。
林凜央低著頭,頭旋兒抵著胸膛,臉頰被手臂蹭得火燒火燎。
“你這孩子怎麼不聽勸!”
林凜央被喝得一激靈當即推開惜雙,紅著一張臉往安信那邊跑。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安通道:“娘為什麼你不跟我一起走啊?”
萬靈對湊過來的林凜央道:“來,好閨女,你來的正好,快幫我把他扯走。”
“萬靈前輩,你不說我想他是不會走的。”
“林姑娘說的不錯,”惜雙邊往這裡走邊說道:“就算我們把他硬拉出去了,保不齊他醒來後還會再來的,你跟他說說這些年的經歷,權當敘敘舊,也能讓他放心點。”
萬靈無奈嘆了口氣,說起了從前。
長安律卷乃安家祖先安覃命換來的,上頭皆是約束脩士仙門制衡鬼族的條律,稱其為明淮上陸最權威的象徵都不為過。
安巖是第四代長安律卷持有人,為人敦厚耳根子軟,鹿北勘破這一點,鉚足勁討好他,讓鹿九山莊得以躋身三大派。
自千霜等人翻上來鬧騰一番,被罰去冰荒火原,安巖的弟弟安石對這一判決很是不滿,認為千霜應該當場誅殺,哥哥的做法很婦人之仁,當不了一宗之主,拿不起長安律卷。
遂安石在安家祠堂當著眾前輩的面提出質疑,又在雅議會上以“受賄”之罪讓安巖交出長安律卷,雙方簇擁者不相上下,安巖無意爭吵不休,只得實行歷來解決宗主位之爭的法子——大眾舉票。
最後以一票之差退位,將長安律卷拱手相讓與安石。
安石剛上位時還把安巖當回事,哥哥前哥哥後的,事務交接完畢後漸漸露出本性——停了安信安一歡基本課,不讓他們聽學,減了他們應得的糧食,最典型的是不讓安巖參與宗族之事——擺明瞭非我族人須驅逐的態度。
安巖在一次處理異務時未到預計時間歸家,萬靈急得不行,知道一定是安石搞的鬼,當著前輩們的面大鬧一番,鬧的安石沒辦法,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再三保證自己不動他們一家包括安一歡,萬靈這才作罷。
“是我去初沐陽城求學醫術時發生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