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預料到會有此一刻,但來得如此之快仍是令孫榮四人驚詫不已。姜如松正舉盞飲酒,勝利來得太過突然非他始料所及,訝異之下忘了張嘴,一盞酒全倒在了席上。
孫榮忙領著三人出帳檢視,只見城門大開,中間跪著一箇中年文士,手託一個木函,兩側則齊刷刷地跪滿了叛將。
孫榮讓人帶著那文士一同入帳,與一般投誠叛軍不同,此人一臉淡定,眉宇之間透著一股冷肅,毫無緊張恐慌之感,反倒若無其事般的四處張望。“函中所盛何物啊?”孫榮問道。
文士:“將軍難道不應該先問小人的姓名嗎?”
孫榮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這人:“那敢問先生姓甚名誰?在叛軍中所居何職?”
文士將木函放在一旁,拱手為禮:“見過將軍,小人名叫韓晏,為於承烈帳下行軍長史。”開啟木函,現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孫榮的聲音有些顫抖:“此人莫非……”
韓晏點頭:“正是於承烈!”
於承烈終究還是死了,將這大魏攪得天翻地覆的叛亂終於被自己平定,孫榮內心難掩激動之情,仰天狂笑。
一旁韓晏冷冷道:“將軍只怕是高興地太早了吧?”
“大膽!”孫榮怒喝,“你以為帶來於承烈的人頭便是大功一件了?本將軍告訴你,自本將軍圍住你們的那一刻,他於承烈便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你只不過是早了幾天替本將軍將他的頭顱送來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再敢口出狂言,別怪本將軍翻臉不認人!”
韓晏面不改色:“小人自然知道,區區於承烈的人頭對將軍來說不算什麼。不過將軍似乎還沒意識到真正的危險正要來臨。”
孫榮不禁笑出聲來:“你們儒生總喜歡危言聳聽,本將軍已經滅了你們叛軍,還有何險?哦,對了,你是說司馬懷忠吧,一個聽到連大勇授首便喪失鬥志落荒逃跑的人,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韓晏搖頭:“司馬懷忠?小人所指並非是他,而是當今聖上,大魏朝廷。”
孫榮更樂了:“本將軍為朝廷掃平內亂,陛下謝我還來不及,怎會對我不利?”
韓晏:“小人無意冒犯,將軍出身草莽,自然不懂朝堂的那一套,不過相信將軍應該聽過‘鳥盡弓藏’這個詞吧?”
孫榮臉上笑容逐漸褪去,搖頭道:“不會的,朝廷不會虧待我的。”
韓晏:“將軍你想,韓信對劉邦的功勞比之將軍對陛下的功勞,哪個更大?他最後尚為呂后斬於鍾室,遑論將軍。前車之鑑,將軍思之。”
見孫榮不語,韓晏繼續道:“就事論事,試問當今朝廷之中,與將軍談得上交情的有幾人?”
孫榮囁嚅:“長樂王元睿是本將軍妹婿,還算有些交情;胡氏一黨,只怕是對本將軍恨之入骨吧;至於其餘,本將軍沒打過什麼交道。”
韓晏:“所以說將軍雖武勇無雙,然對於政治,實是不擅長。將軍南征北戰,所用諸將全是懷塢舊部,從未刻意藉機拉攏收聚朝堂人心,試問他們又豈會樂見將軍勢大,更遑論在危難之際拉將軍一把了。至於長樂王,他不僅是將軍你的妹婿,更是陛下的弟弟,若陛下認為將軍你有威脅,你說他會站哪邊?大魏向來重文輕武,於承烈之流為何謀反,還不是因為不想步韓信的後塵,被朝廷棄如敝履麼。當然將軍若捨得放棄榮華,鑄劍為犁,那樣倒也許能得保善終,只是將軍捨得嗎?將軍的部下們又捨得嗎?”
孫榮一直認為奮力殺敵平亂便能換來無限榮耀,對於平亂之後的局勢從未如此刻般細細琢磨。韓晏說得頭頭是道,他也越聽越心涼:“既然如此,那當如之奈何?”
韓晏:“世事無常,沒有一成不變的法則。萬幸將軍在此刻遇見小人,小人願助將軍見招拆招,化險為夷。”
孫榮:“先生為何要幫我?”
韓晏擠出一絲哭笑:“對任何一個朝廷來說,向來是寧可重用敵國降將,也不會輕易相信像我們這種背叛過一次的人。小人若想一展胸中所學,便不能指望朝廷。但在將軍這裡就不同了,將軍若想長保富貴,小人的謀略則必不可少,小人與將軍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離不開誰。”
孫榮滿意點頭:“夠坦誠,孫某喜歡先生的個性。自今已後,韓先生你便是我孫榮的軍師!”
隨即孫榮當著全軍的面隆重介紹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軍師,驚得孫威等人目瞪口呆,此人剛剛還是一個階下之囚,怎的片刻功夫就成了什麼軍師?
孫朝宗怏怏不服:“將軍不可受這反賊迷惑,他兵敗投降,有何資格做我們的軍師?”
孫榮斥道:“孫朝宗!軍師有大才非我等所及,不準再對軍師出言不遜!你準備一下,即刻帶著於賊人頭去洛陽報捷,順便打探打探朝廷的動向,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即刻回來稟報。”轉頭看了一眼韓晏,“軍師,這麼做對嗎?”
韓晏微笑點頭。
孫榮目光又落回孫朝宗身上:“發什麼愣,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