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濃鬱如稠墨,與天際交接的翠黛暈染開。房間敞亮,玻璃映出他的身影。為了方便男人安心養病,江夢合特意將他挪到高階病房,獨自一人完全失去交流。
每天除了和醫生打交道,只能盯著頂上的天花板惶惶度日。
敲門聲響起,遲鈍渾濁的眼珠轉動,挪到門口的方向。身著常服的女人走進來,把送來的晚飯放在床邊。
“你是誰?”黃雙打量這張陌生的面孔,猙獰瞪著飯盒。
最怕江夢合收買醫生,又給自己下什麼藥。她雖然無法無聲無息解決自己,但以養病的緣由軟禁還是能做到的。
黃雙早年是個混子,揣測人心趨炎附勢比誰都厲害。江夢合和他相比,性子打磨得再圓潤深沉,還是稍次了些。
“我們上回見過,你忘記了?”女人驚訝,開啟飯盒,“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市中心醫院的院長尹書華。”
“院長會來我這裡?”黃雙嗤笑,在腦海搜尋這號人物無果,索性重新躺下。
“畢竟關乎到醫院形象,我這幾天剛巧在這邊,順道來看看。”
熱氣蒸騰,清淡的飲食令人毫無食慾,和白開水的氣味相差無幾。
見男人扭頭沉默,尹書華毫不介意,自顧自說道:“江小姐那邊很忙,次次都是助理接電話,我想著與其找她,不如找你更實在。”
“當時病情嚴重,差點沒救下來,雖然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還是想請你病情痊癒,來一次訪談,怎麼樣?”
女人的言語像嘮家常,絲毫沒有身居高位的傲慢與疏離,這讓黃雙脆弱的自尊得到舒緩。他雙腿艱難交疊著,眼皮耷拉嗡嗡道。
“訪談?”
“是,替我們醫院宣傳宣傳。”尹書華把碗筷擺好,她沒有伺.候人的經驗,動作顯得生疏。
這一細節極大滿足男人的虛榮心,在底層摸爬滾打慣了,加上獄中煎熬的十年,理智已經被腐蝕得差不多,黃雙沒作他想。
“可以啊!”他爽快答應,又拖長調子,“只是……沒點好處費?”
尹書華輕嗤,眼底劃過一抹鄙夷。鼻息的消毒水混雜常年酗酒的酸臭味,令人作嘔。如果不是有些事無法經別人的手,她甚至不會踏入這裡。
卑微的身份,骨子裡流淌的也是低賤的血。
“好商量,”她彎唇,調侃道,“我還以為黃先生不在乎這些,畢竟江小姐是明星,對你又好。”
“明星賺的錢多,不然也不會送到這麼好的病房。”
“她能有多少錢,每次要錢都摳搜的。”黃雙撐住上半身坐起來,不以為意。
內心倒是生出幾分得意,雖然兩人平時相處氛圍壓抑,可江夢合給他在外面長臉,上半輩子被輕視瞧不起,如今賺回來不少。
“都說明星賺錢比印的還快,聽說最近要拍新戲?我身邊有在圈內工作的朋友,一天七位數不成問題。”
男人端起飯盒的手一頓,將信將疑:“真的假的?”
“誰知道呢?”尹書華聳肩,“不過江小姐賺的錢,最後還不是到了你手裡,她事業蒸蒸日上,你也跟著沾光……”
“要我說,女兒孝順最好,黃先生是有福氣的人啊!”
一番話如同被蒙在玻璃上,沉悶敲擊黃雙的心髒,漸漸遼遠起來。他慢吞吞刨飯,直到尹書華走後,依然保持沉默。
江夢合,她才不會讓自己過上好日子。
她巴不得他雙腿一蹬昇天,要不是這次反應快,恐怕真由她得逞。
思及此,男人心底頓時生出強烈的不平衡。尤其剛才尹書華的一番話,更是佐證外界的傳言。
替父還債,任勞任怨,她在葬禮上流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博得孝順的好名聲。
憑什麼?
憑什麼她怎樣都能稱心如意,而自己就得像過街老鼠,連要錢都要背負罵名。
他得想辦法。
與此同時,整潔鋥亮的辦公室內,女人褪.去常服,從口袋摸出金屬質地的物件,又把衣服隨意扔到沙發上。
“小陳,幫我把這件衣服送去幹洗店。”
尹書華吩咐助理,將錄音筆插.入筆筒,拖動座椅將身子貼合桌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