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兩個少年一齊沉默下來,只是緊緊相擁,任由淺淡的悲傷將他們密不透風地纏裹起來,內裡卻醞釀出剛強。
“我會一直帶著這個項圈,直到哥來把它解開,”良久,林一航說,“哥一定一定不要把鑰匙弄丟了,不然打不開的話,我就完蛋了。”
“就是把我自己丟了,鑰匙也丟不了,”秦錚從領口拽出一抹銀色,“你看,這是什麼?我都掛脖子上了。”
“什麼時候弄的?”
“……不告訴你。”
看著那把串在黑色絲繩上,被apha貼身儲存的鑰匙,林一航感覺自己的眼眶又開始充脹,但還是學著秦錚的風格,調侃道:“什麼嘛,原來哥也會不好意思。”
秦錚是真的有些害臊,耳根子通紅,視線轉向別處,“那次去江邊玩的時候。”
說實話,他也搞不清自己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apha為什麼會在編繩的小攤逗留,後來還瞞著所有人,以幫大夥買煙火的名義,趕在人家收攤前折回去,本來是想叫攤主編的,奈何那攤子人氣莫名高,晚上十點了還圍了一堆oega,他實在沒臉擠進去,就作罷了,回家後對著網上的教程搗鼓了小十來天,才編出了這麼個歪歪扭扭的多股繩。
就為了掛這把鑰匙。
但手工專家林一航仔細瞧了瞧,眉頭蹙起來,“我記得那個攤子,感覺擺出來的編得比這個要好很多啊,這個編得也太……”
秦錚不搭腔,冷下臉氣哼哼地把鑰匙塞回領口,林一航立刻就明白,這多半是他自己編的,趕忙補救道,“太別致了,編得很好,”還是忍不住打趣,“應該是出自天才之手吧。”
“林一航,長本事了啊,還敢取笑我,”秦錚耳根子越發紅,先是佯裝咬牙切齒捧著林一航的臉揉了揉,然後勉為其難承認了,“就是我編的,怎麼了?你哥夜裡眼睛都要看瞎了,編得醜也是一份心,編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預感到自己說話會哽咽,林一航就踮腳吻了他,秦錚扶著他的腰,任他蜻蜓點水地吻了一陣,和他親暱地鼻子碰著鼻子,晃了晃腦袋,“就知道你肯定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害,就該藏著不給你看的。”
林一航鼻音很重,說:“要看的。”
要看過之後,才能知道秦錚有多在意他,甚至在意到,變得不像原本的他自己。
“能夠來到這裡,能夠遇見哥,我感覺自己真的很幸運。”
“……我也是。”
“一年後,我在燕京等你,我們說好了的,我哪裡都不去。”
不止是對秦錚這麼說,林一航同時也對自己這麼說,前路依舊是灰暗且遍佈荊棘的,但看著apha滿是愛意的臉,盡管還是沒有信心,但林一航先有了面對的勇氣。
“早知道……我就該聽地中海的,參加那個數學競賽就好了,要是能保送,直接就解放了,我就納悶了,自己那時候怎麼就這麼貪玩,不然等老頭兒病好,我就能去燕京了,哪裡還用得著一年。”
自從遇見了林一航,秦錚就多了很多感到後悔的事,也許愛一個人就是這樣,只會對自己有很多不滿意,也沒有那麼多早知道和如果,即使是現在,秦錚覺得這種假設沒有什麼意義,但他還是要這麼說,只是盼望林一航能夠知道,他有多在乎他。
“哥也說過,一年而已,很快的,”林一航說,“我等你。我們考燕大好不好?燕大的風景很美,還有很多古建築,我想和哥一起在那裡念書,應該會很好。”
“都聽你的,我志願全填燕大。”
……
諸如此類,作出約定、暢享未來的對話,在接下來的數天裡又發生了無數次。
明川醫學中心坐落在繁華的市中心,林一帆在附近找了一個樓層很高的大平層,竟默許兩個少年待在一起了,於是他們朝夕相伴著,每個夜晚都相擁而眠。
期間,傅莘降落在明川,風塵僕僕。咖啡廳裡,林一航和她相對靜坐,聽過林一航的決定,傅莘滿面疲色,“你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你確定嗎林一航?留在燕京,林恆要把你送給宋家,我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做不了任何事。”
“媽,”林一航靜靜地看著她,“難道去柏林就有辦法嗎?你還能做什麼事?”
這大抵是林一航人生中對她的第一次忤逆,言語甚至是尖銳的,但傅莘只是驚訝,而後眉宇間流露出憂愁,低落道:“小航,是媽媽對不起你。”
傅莘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離婚後,她的名聲一落千丈,事業也處處被打壓,境遇變得異常艱難,盡管她和林一帆都隻字未提,但林一航自己有眼睛會看,已經從新聞上的弧光掠影有所瞭解。
他也是最近才明白了,母親真正追求的是什麼。和林恆的結合,未必是出於愛情和資訊素,也未必是行差踏錯,她也有自己的圖謀。世界的本質,宇宙的浩瀚,歷史的程序,她求索著這樣宏大的命題,放棄了很多東西,所以哪怕自己也是被放棄的那一部分,林一航也不曾真正埋怨過她。
收斂了孩子氣,林一航認真地說:“媽,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忘記,你是一直在為什麼努力。我其實,一直很為你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