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四兩卻沒有動作,他看著羅文昌,突然問道:“爺爺,戲法對你意味著什麼?”
羅文昌手上的動作頓時一停,愕然轉頭看著羅四兩,他不曾想到自己孫子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羅四兩隻是看著爺爺,等他答覆。
羅文昌停下了手裡的活兒,稍稍思考了一下,而後道:“戲法,是我所有的人生價值,也是……我們羅家存在的證明。”
羅四兩看他。
羅文昌亦看著羅四兩,道:“我從小學藝,也跑過江湖,吃過無數苦頭和欺壓,我就是一個人人看不起的下九流藝人,毫無尊嚴,恥辱度日。後來抗戰爆發,我就去紅色的大後方給我軍演出了,在那裡,我找到了藝人的尊嚴,由一個下賤的戲子變成了一個真正的藝人。新中國成立之後,我成了中華雜技團的副團長,50年代出國做了無數交流,也跟外國同行鬥了無數次藝,那時候我找到了除了尊嚴之外的東西,那就是榮耀,這種榮耀跟江湖同行給的不一樣,是你切身感受到你在為這個國家做著貢獻,是國家給予你的榮耀。”
“這榮耀亦是我們羅家的榮耀,我們羅家的榮耀從來不僅僅只是同行口中對於藝術的讚譽,更是我們為了國家尊嚴,為了傳統戲法尊嚴,而去拼搏一切,而去付出一切的那顆心,那種義無反顧的使命感。我們羅家三代人都是如此,包括你太爺爺,我,你父親,這就是我們羅家世代傳承的榮耀,亦是值得我們付出一切的東西。”
羅四兩沉默了。
羅文昌神色也稍稍有些黯淡,因為羅家的榮耀傳承要斷絕了。
羅四兩一言不發,轉身上樓了。
羅文昌看著羅四兩的背影,深深一嘆。
樓上,羅四兩倒在床上,怔怔出神。
晚上,夢中一直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這雙眼睛是他父親的,這眼神卻盯的羅四兩直髮慌。盧光耀和羅文昌的話語一直在他耳旁吵著,吵得他腦袋發疼。
終於一晚上過去了,這一晚上他罕見地沒有夢到那日那可怕的場景。
羅四兩醒來之後,去找了盧光耀。
盧光耀問他:“想清楚了?”
羅四兩點了點頭,卻又搖頭。
盧光耀疑惑看他。
羅四兩道:“我知道了我們羅家世代傳承的榮耀,也知道我沒有真正瞭解我父親是怎麼想的,可我依然很痛苦,我還是想不清楚,我還是不能去接受。”
盧光耀又問:“所以呢?”
羅四兩頓了頓,問道:“戲法真的能治好我的超憶症的弊端?”
盧光耀道:“控制自己才能控制精神。”
羅四兩又問:“我自己也會戲法,為什麼我還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盧光耀不客氣道:“你會的只是皮毛,太淺顯了,跟比雜技團普通藝人搶不到哪裡去。”
羅四兩默了默,臉上閃過掙扎之色,最後他咬牙下定了決定:“那您教我戲法吧,我要控制我的精神,我不要再日日苦惱,夜夜失眠了。另外……我也想去了解我父親,我想去看一看他們甘願為之付出一切的戲法,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盧光耀反問:“那你不跟你爺爺學嗎?”
羅四兩搖頭,神色有些痛苦:“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我一要學戲法,他肯定會讓我傳承戲法羅名號,可是我還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也還沒有這樣的想法。我不想傷了他的心,讓他有了希望卻又失望。”
羅四兩抬頭看盧光耀,問:“您能教我嗎?”
盧光耀頷首。
羅四兩又問:“那您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嗎?”
盧光耀看他。
羅四兩低著頭,用稚嫩又倔強的聲音道:“我不傻,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靠近我,幫助我。您一定有你的目的,你救了我的命,可您沒有挾恩圖報,可我卻不能無視,所以您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羅四兩抬頭看盧光耀。
盧光耀眸子稍稍鬆動,他慢慢挪開了目光,緩緩道:“幫我修復一套戲法。”
羅四兩道:“好。”
盧光耀道:“很難的。”
羅四兩道:“我知道,不然你不會找我。”
盧光耀再次看羅四兩,露出了微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