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
夜間涼風自金絲百褶簾葉中輕拂過細膩的肌膚,謝靈均輕輕顫慄,由著兩個侍女為她披上紫色煙紗外裳,虛攏了一下腰帶之後,她便叫人退下,自己坐於妝鏡前找了只木篦緩緩梳理濃密烏發。
鏡中之人凝神靜息,雖未著粉黛也是燦若明霞,瑩潤如酥。
其實,她姿容並不肖像她生母。蘇小娘姿容柔媚,峨眉婉轉,一雙微挑眸子勾人攝魂,她卻是灼若芙蕖,似豔還無,低眉斂眉之間是一股渾然天成的穠麗動人。
如是說像辰國公,那便更無依據了。
說來也奇怪,家中姊妹無人同她相貌相似,猶記得她及笄那年,嫡姐謝容均吃醉了酒時曾與她說過,你如此姿容,放在哪裡都出挑,哪裡會是謝家的種,蘇小娘這個妓子手段之高連我爹都騙了過去,也難怪娘拿她沒有辦法!
後面腌臢之語,她再未聽下去,回去便到蘇小娘面前哭了一通,小娘卻只是撫著她脊背,柔柔地笑著,“我的靈兒姝色無雙,她分明是妒忌你,你爹哪裡是好糊弄的,這樣的話聽聽也就罷了。”
在小娘細細開解之下,她總算止住了嗡泣之聲。
隨著簾外腳步聲傳來,謝靈均停住思緒,把三千鴉發攏到頸後,這便回頭過來,含笑著看著面前幾位窈窕可人的侍女。
“今日大爺喚我過去交代了一樁事,他書房榻上有一物不知是何人放置的,竟夜深了都未曾去取,是以,我便來問問你們,此物是否是你們的”
聞言,幾個侍女相互看了一眼,皆是搖頭。
謝靈均臉色一僵,卻還是笑道:“但說無妨。”
“若有人交代,我必重重有賞 !”
幾人又是搖頭,之後有個青裳侍女道:“大爺只令我們逢雙打掃。今日逢單,我們未曾靠近。”
聽完,謝靈均沒由來的一陣頭痛,令她們下去,隨後吩咐杏顏去徹查此事。
杏顏狐疑地問了一句,“是何要物?”
謝靈均撐著腦袋,一臉倦容,於是再不回答,待人退下之後,她即刻便上榻睡了,一夜無夢。
次日,她去往暄長院晨省之時同婆母提起了柳氏所求之事。
祁母並不認同,揚眉道:“他夫妻尚是年輕,又不是不能生,過繼一個算怎麼回事?”
謝靈均只得將祁正軒不能舉之事含糊地說了出來,祁母頓住,沉吟片刻,喚鄭嬤嬤去四房那裡徹查此事。
謝靈均淡笑,轉念道:“母親,昨日沉木已運至宗祠,擇日挑了日子便能開始修繕了。”
祁母見她沉穩有度,做事還算妥帖,眸子不自覺露出幾分欣賞,難得點頭,“你雖出身低微,做事卻也有幾分頭腦,尚且可教,勉強看得入眼,也不枉當初國公力排眾議迎你入門為吾兒之婦。”
謝靈均唇邊苦笑,連帶著上腹也傳來微澀之意,但仍是千千恩萬謝。
“這是兒媳該做之事。”
祁母點頭,又提及擇日修繕宗祠一事可問過欽天監監正。
“此事你與敬恆商議,不必再問到我這裡,他一併做主就是了!”
謝靈均自然答應下來,正要離去之時,不曾想婆母竟又說起了子嗣一事。
“四房那裡尚且知道著急,可你跟敬恆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也是敬恒生不了”
只見她渾濁雙眸冷了下來,又有了幾分探究之意,謝靈均頭皮一陣發麻,緊著搖頭,粉唇微張,又是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