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說的地方離龍雪意住的酒店不算遠,她的車已經請人從南粵開了過來,現在就停在酒店的地下車庫裡,上車導航,顯示預計15分鐘路程。
兩個中年男人有了漂亮小姑娘作伴,席間哪裡還有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威嚴,分明是老男人回了春,雙雙紅光滿面。龍雪意深知酒肉間的熱絡有時並不真正做數,但在大部分中國人的社交方式裡,關系就是這麼一來二去建立起來的。
酒過三巡,龍雪意跟著男服務生將兩個喝大的潛在客戶送上了車,此時已近晚上十點。
被各自的司機扶上車,後座的男人們還不忘按下車窗玻璃,與站在馬路牙子上的小姑娘相約下次。龍雪意胃裡灼燒難耐,擠出笑臉連聲應好,直到兩輛車都開遠了。
她的車就停在前面不遠處,此刻身體急需支撐,她走到車邊一把拉開駕駛室的門,跌坐了進去,準備緩一緩再叫代駕。
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休息,不知過了多久,胃部的灼燒感減輕了些,她才睜開眼去夠扔在副駕座位上的包。
車外有刺目的光源照進車裡,把全黑裝飾的車內照射得恍如白日,龍雪意眯著眼睛看出去,下一秒,手機跌落在腿上。
擋風玻璃正對的摩天大樓上,整個樓面熒幕傳播著喜訊,祝賀言明科技周晏先生與韓家千金敏兒小姐訂婚快樂!底部的滾動字型在夜晚紮著眼睛:一心一意,兩情相悅,三生有幸,四季相伴。
祝語和動態影片輪番播放,盛大的訂婚宴高朋滿座,男才女貌的兩人在臺上深情擁吻,臺下鮮花掌聲歡呼雀躍...
真熱鬧。
這才是對待愛情該有的模樣吧?恨不得像全世界宣佈,她現在是你的未婚妻了。
心髒傳來的鈍痛是很難忍受的,清晰得可怕,連帶著壓迫胸腔,龍雪意覺得自己有點缺氧。
如果說當時在餐廳裡看到新聞照片時她的感受是周晏無法忘記初戀,她是敗給了男人們都忘不了的白月光。那此刻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從未登過臺,不過是暫代名號的替補隊員。
方才退下去的胃部灼燒感又回來了,連身體裡的酒精也在瘋狂嘲笑她,龍雪意捂住腹部勾下了身子,生理性淚水濕了膝頭。
她的手指探進高領羊絨衫,觸控到串在項鏈上的那枚素戒,冰涼的金屬依靠她的體溫變得溫熱。還留著它不是因為對這段關系還抱有什麼幻想,只是因為它也承載了自己的過去,人怎麼能做到在一瞬間就割棄掉自己的過去呢?
但現在她要將它扔掉,扔得遠遠的。
摸到頸後的項鏈鎖扣,自己卻解不開。疼痛使她失了輕重,她握住戒指一端用力向下扯去,這東西倒像是長在了她的身上,結實得很。怒氣成功偷襲了她,正把她架在火上烤,脖頸上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後來手扯累了那東西也還在原處安然無恙。
吐息間,熟悉的香氣侵入鼻腔,她抬起臉,擋風玻璃前的車載香薰是周晏車上的同款,她用了好幾年。
她倏地身體前傾,抓起那瓶香薰就往擋風玻璃上扔,玻璃貼有防爆膜,一聲脆響後裂成蛛網狀。香薰瓶躺倒在邊角,濃香的液體潺潺流出,氣味瞬間在車內彌漫聚攏,令人作嘔。
一直被壓抑的負面情緒在酒後找到了突破口,爭先恐後地噴湧而出。
眼看她再次抓起那個香薰瓶,向後揚起胳膊,車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她明顯醉了,連車門都忘了鎖。
突然的開門聲驚動了她,駕駛座上纖細的人轉頭看過來,她眼眶猩紅,小巧白皙的臉上,精緻的妝容被淚水弄得一塌糊塗。
褚譯在十分鐘之前就看到了她。
他的公司在這附近,他習慣加完班自己開車回家,才開出地庫沒多久,迎面便看見了這輛停在路邊的粵牌帕拉梅拉。
帝都掛粵牌的車並不多見。加上那天從機場送她過來就是在這附近下的車,男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車內的人,還真是她。
人應該是喝多了,坐在車裡閉著眼睛休息,同色系的黑色車身和內飾襯得她越發白淨。男人鬼使神差地靠邊停車,隔著車流看她。
她抬眼看樓體的熒幕時,他也去看,是她那個未婚夫。這是分手了?
她訂婚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超過半年,上次去南粵時他們還在一起,這才幾天,就又跟其他女人訂婚了?
褚譯掃過熒幕上擁吻的男女,嗤笑出聲。
之後她在車內的行為悉數落入男人眼中。他本來沒打算下車,情緒需要出口,發洩出來才能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