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三篇,懷念父親的一生。
在棺材蓋上的那一刻,我知道,這次真的要跟父親永別了,以後連他的遺體也不會再看到了,我用力的捶著棺材,多麼希望此時的父親能夠從棺材裡再走出來,他依舊可以衝著我笑,依舊和我吵,和我鬧,我喊著:爸爸,爸爸。可這次,他不會再聽到,也不會再答應我了。
8月20號上午,我們來到父親的墳地,棺材被吊車抬進挖好的土坑裡,我看著棺材緩緩的落地,忽然想起一句話,人的死亡應該有三層,第一層是他停止呼吸的時候,這是他生物意義上的死亡,第二層是他下葬的那一刻,人們跟他做最後的告別,這是他社會屬性的死亡,第三層應該是當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瞭解他的人徹底的忘記他的時候,那時候,他才是真正的死去,所以,爸爸,在我們都不會忘記你,在我心裡,你依然沒有死去。
父親沒有火化,是土葬,但看著一鍁鍁黃土落在父親的棺材上,想到過幾天,父親的屍體會腐爛,我就很心痛,想到以後他一個人躺在這荒郊野外,我就很心痛,想著以後外面颳風下雨,黑夜漫長,只有父親一個人埋在這裡,我就很心痛,但我已經沒有了哭喊的力氣,那一刻我才知道,什麼叫淚水可以流乾,什麼叫做撕心裂肺。
父親下葬後的第二天,內心覺得很委屈,一個人再次來到父親的墳前,這下沒有喧鬧的人群,沒有那麼家鄉的習俗和規矩,我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跟父親獨自待一會了,我給父親點了一支菸,放在父親的墳頭,自己也點上一支菸,想和父親一起抽著煙,跟他說說心裡話,可話還沒張口,淚水卻還是一個勁的往外流,只能任憑自己再哭一場,可這些父親會看到嗎?他會聽到嗎?他在墳的裡面,我在墳的外面,一口棺材和幾層黃土,把我們父子從此陰陽相隔。
記得小時候,跟父親探討過關於死亡,我那時候還小,對父親說:“如果人死了以後,就不能呼吸了,不能喘氣了,該多難受啊。”爸爸那時候隨聲附和:“是啊,不能喘氣了,該多難受啊。”爸爸,你從此不能再喘氣了,會很難受吧,可是,我心裡也好難受啊。
父親走後,漸漸的明白了很多道理,之前的種種疑惑都在自己親身經歷之後才被揭曉,在我很小的時候,祖奶奶去世,看到爺爺們哭的流著眼淚和鼻涕,我那時候在想,人哭的時候,不應該只流眼淚嗎,為什麼會流鼻涕?直到父親去世,我也哭的眼淚和鼻涕一把,我才知道,當一個人的悲傷到達了極點,當自己最為親近的人去世的時候,就真的會哭的眼淚和鼻涕都流出來。爺爺去世的時候,我那時候還在讀高一,爺爺的喪事處理完,我要趕著回學校上課,臨走前父親從屋子裡追出來,聲音沙啞的跟我說:“你回去上學嗎,錢夠不夠?我給你些錢吧。”我那時候很好奇,為什麼父親的聲音是沙啞的,一個人哭真的可以把嗓子哭啞嗎?直到我把自己的嗓子哭啞,直到我再哭已經哭不出聲音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撕心裂肺的哭嚎,真的可以把嗓子哭啞。
以前對於故鄉的理解,故鄉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隨著年齡的增長,見證了外面世界的花花綠綠,越來越不喜歡故鄉,不喜歡這裡的落後和貧窮,更不喜歡這裡人們傳統和封建的思想,總想著有一天徹底的脫離故鄉,離開這裡,對這裡沒有分毫的留戀和牽掛。直到父親走後,對於故鄉的理解是,祖祖輩輩都埋在這裡,生我養我的父親埋在這裡,從此對這裡有了一份牽掛,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根,父親埋在這片土地裡,我的半條命也就埋在這裡。
父親生於1968年,長於70年代和80年代,他是家中的長子,從小就是一個乖孩子,受著傳統家庭的教育理念,孝順父母,關愛兄妹,他從小學習很刻苦努力,在那個大家都不怎麼上學的年代,他上完了初中和高中,但高考之後,並沒有機會再去上大學,父親說,當年他距離考大學只差一分不到,其實,就算是那時候考上大學,爺爺奶奶家貧困的經濟條件也無法供養父親繼續上大學,我記得姑姑曾經說,在姑姑上完小學想繼續上初中的時候,奶奶拿不出錢來繼續給姑姑交學費,姑姑因此初中沒上就輟學,當時家庭條件的貧困可見一斑。
奶奶曾經說過,父親小時候讀書很用功,在晚上奶奶都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依舊看到爸爸在半夜的時候,趴在窗臺上,點著煤油燈在讀書。
父親高中畢業後,開始工作賺錢補貼家用,後來他報名參加武警考試,各項考試都透過,連武裝部的面試官都跑到家裡來量了父親的身高體重,各項指標都合格,但那時候奶奶家裡窮,拿不出一分錢去給人送禮,奶奶當年也不懂得人情世故的變通,連一頓飯都沒有請面試官,在父親的名額被錄取之後,別人頂替了父親的名額,父親因此與這次改變命運的機會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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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父親與母親結婚,1992年有了我,父親結婚的時候,家裡更是貧困,奶奶,爺爺,叔叔,姑姑,以及剛剛新婚的父親和母親,擠在四間土房裡,只有兩個房間可以住人,後來,父親與母親搬出來,重新買了同一個院子裡的房子,並且把之前的房子,讓給了叔叔。
母親回憶說,那時候剛剛嫁到我們家,家裡一窮二白,爺爺奶奶欠了一屁股的債,那時候莊家收成不好,家裡窮到連燒火的柴火都沒有,那時候姥姥家家庭條件比較好,經常接濟我們家,姥爺經常趕著一頭大騾子,往我們家拉燒火的柴火。
在我小時候的記憶中,的確有那麼一段姥爺經常駕著大馬車,往我們家拉柴火的場景。
是父親和母親兩個人辛辛苦苦的種地,幹活,我們家的日子才漸漸的好起來,母親是一個很能吃苦的人,她更不嫌棄父親家裡的貧窮,跟著父親一起吃苦,掙錢,後來的幾年,父母把所有的外債都還清,日子開始富裕,母親後來回憶說,那時候,我們家再也沒有跟別人借過錢,反而是家族裡的人,都跑到我們家來借錢,父親一個爺爺的兄弟有八人,沒有一個人沒有從我們家借過錢,我們家都幫過這兄弟七人。
我出生之後,父親做了幾年的小學老師,一個月的工資只有兩百塊,父親那時候回憶說,都不夠給我買零食吃的,後來,父親有了一次轉正的機會,需要拿出幾千塊錢去外面學習培訓,回來後就可以轉正為村裡小學的正式老師,但那時候,家裡拿不出錢來,父親得養家,養我,賺錢,也沒有時間去外面學習,因此,父親與這次機會又失之交臂,命運註定了他就是莊稼漢。
後來,與父親同為臨時教師的那一批人絕大多數交了錢,去參加了學習和培訓,如今,都早已經是村裡小學的正式教師,如果父親那時候交了錢,轉為正式教師,如今,他應該是村裡小學的校長,如今,他也應該不會死去,我們一家人應該會生活的更好。命運總是這樣捉弄人,發生什麼,有著怎樣的命運,誰也說不定。
小時候的記憶,父親做過很多小買賣,他和母親賣過菜,賣過春聯,賣過刷鍋用的刷子,賣過兩元一件的商品,後來,父親去了縣裡的餐具廠,做過幾年業務員,去瀋陽、唐山、秦皇島跑業務,做了幾年業務員後,縣裡的餐具廠撤銷國內銷售,只保留出口貿易,父親那一批業務員因此被裁,後來父親去了縣裡的酒廠上班,後來酒廠也不景氣,父親再度失業,又去了一家臺灣合資企業進廠子做工人。
2009年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搬到了新的磚瓦房,但父親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在傳統的工廠裡上班,他也覺得掙不到多少錢,他的性格有些與世俗格格不入,因此從工廠裡出來,自己開始做山羊養殖,而那時候,我已經大學畢業開始工作掙錢,記得在北京的時候,家裡的表弟告訴我:大姨夫買了好多羊,我那時候才知道,父親開始決定自己創業養羊。
父親養羊這幾年,過得很辛苦,剛開始的時候,家裡人都不支援父親,母親第一個反對,我持有不反對也不支援的默許態度,但那時候,想到別人說起我來的時候,我的父親是一個放羊的,我內心也是覺得有些丟面子,但對於家裡的事情,父親的事情,我始終是一種讓父親自己選擇,自己去做的態度,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因為我覺得,無論父親想要做什麼,我可以不支援,但決不能反對,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去怎樣生活的權利,更何況,他是我最親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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