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洪浮所言, 那一夜的確相安無事,因蘇薔的到來而安心入睡的許諾甚至一覺睡到了天亮,中途並未醒來一時片刻。
她很驚詫,但仍不相信自己是因胡思亂想才得了所謂的妄想之症, 堅持是萬福宮的宮人知道蘇薔來此的目的才停止了之前的小動作。
蘇薔並不覺得她的推測毫無道理,所以也並未急著提出要回明鏡局,但午後李大衡依著她們之前的約定前來找她時, 她才知道明鏡局在昨日夜裡又接了一件案子。
她們是在許諾專門為她準備的屋子裡見面的, 裡面雖然不大,但佈置卻還算精緻舒適。
李大衡與她一樣一夜未眠, 一進門便撲倒在了她的床榻上,強打著精神向她解釋道:“有人在宮裡西南角的野草叢裡發現了一具男屍, 那裡常年沒人過去, 有一個一人多高的水溝, 那具男屍就在那裡面淹著, 已經死去一段時間了, 整個人都腐爛了, 莫說臉, 就連是男是女都不好辨認了。現場有一個空的酒壇子,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 應該是失足跌落裡面的, 但死因還不確定,雖然莫掌鏡有解剖屍體的打算,但應該不必那一步便能破案了。”
蘇薔好奇問道:“不過才一夜, 已經有進展了嗎?”
“屍體穿的衣服鞋帽都是內侍專用的,他的身上還有內侍省採買局的腰牌,所以我們便順藤摸瓜地去內侍省查了查,發現內侍省最近只有一個人無故失蹤了,”李大衡紅著眼睛哈欠不斷地道,“那個人兩個多月前出宮去採購瓷器,在宮外停留了幾日,後來雖然有人見過他回宮,但他卻沒有回內侍省,一直無影無蹤。而內侍省的人也確認了屍體身上的那塊腰牌也的確正是那個人的,又都說那人貪酒又小氣,每每出宮回來後都會藏著從外面買來的好酒自己躲到偏僻的地方偷喝,所以他八成是在喝醉之後失足跌落進了水溝裡淹死了。”
聽起來倒也合理,但蘇薔還是問道:“不過莫掌鏡既然有解剖屍體的打算,那她應該還有疑問吧,卓司鏡又是如何打算的?”
“你算是問到關鍵了。”李大衡疲倦地伸了個懶腰,嘆著氣閉上了眼睛,“一個堅持要追查,一個下令要結案,我們做下屬的真是難做啊,還好你不在,否則梁辰紫此時的為難就都是你的了。”
蘇薔幾乎能想象得出此時明鏡局內的境況,畢竟莫掌鏡凡事都想要刨根問底,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而卓司鏡卻一向希望明鏡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這種看似不必深究便可結案的案子上自然會多少有些分歧的。
坐在床邊,拉著她坐起來後,蘇薔將倒好的一杯溫茶遞給了她,笑道:“這麼說,我讓你來這裡,還幫你躲開了一些麻煩事呢。”
“可不就是。”李大衡接過了茶水,仰頭一飲而盡,“雖然此時已經沒了我們武門什麼事,但清淨可也不好找啊。”
見她似乎口渴得厲害,蘇薔又順手為她添了一杯:“既然你昨日這麼忙,是不是也沒有功夫查我昨日拜託你的事情了?”
昨日在她們過來時,趁著送別時,她請她們兩人替她打聽一下萬福宮各宮人的底細。
“那個好說,昨天在接了案子之前我便已經和子衿打聽清楚了。”李大衡便喝茶便搖頭道,“不過幾個人而已,沒什麼難的,不過大多沒找到什麼問題,只有兩個人有些奇怪。”
李大衡所說的那兩個人,一個是張宇,一個便是田不凡。
“那個叫張宇雖然年紀小,但已經痴戀萬福宮的掌事宮女多年,是個地地道道的痴情人,這幾年無論洪浮在哪裡當差,他都會想方設法地跟過去,說是死皮賴臉也不為過。雖然洪浮倒是對他沒什麼意思,一直都是若即若離的,但他為了她可是做過不少糊塗事,比如爭風吃醋地和其他有意無意靠近她的內侍打架,或者聽到旁人說她一句壞話就忍不下去要動手,反正能活到現在也是個奇跡。”李大衡繪聲繪色地對她道,“至於另外一個,那個叫田不凡的,就是我遲早要揍他一頓的那個,也是個作來作去都死不了的。他快四十多了,從來沒有在一個宮裡當差超過兩年以上的,每次都被人給退到內侍省,犯的錯倒也不大,大多是因為搬弄是非,讓人捉不住把柄的那種,不過越是這種小人,便越要當心,畢竟像這種貨色可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蘇薔仔細聽著,在她說完後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道:“你方才說,張宇痴戀洪浮,甚至容不得旁人說她一句壞話?”
“是啊,你剛來萬福宮,可能還不知道,那小子為了心上人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聽說許妃娘娘命人砍斷了洪浮的一根手指,他便直接闖進她的寢殿去討說法,結果被許妃一壺熱水給毀了容,從此都見不得人了。”李大衡嘆了一聲後道,“這件事聽起來轟轟烈烈,但在宮裡也沒聽見什麼風聲,可見那些默默無聞的宮人就算是死了也是沒有什麼人會留意的。”
蘇薔聽她今日的語氣與往日相比有些異常,疑惑問道:“你這是怎麼了,為何一直如此感慨?”
“也沒什麼,”李大衡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才困惑地問她道,“你說,為什麼像田不凡那樣整日裡無所事事還有事沒事做點小惡的人活得好好的,而那些為了主子成日裡拼命辦差做事的人反而時不時地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有性命之憂呢?”
雖然這也算是一個問題,但以李大衡素日裡的大大咧咧,本不該會思索這種問題,蘇薔更覺好奇,坐在了她的身邊後認真問道:“你究竟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