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院門口把守著兩名披甲士, 這些人自然是認識她的。看見宋早,他們吃了一驚, 便要來行禮,她揮揮手止住。
進了門, 一眼便看見她娘林陽公主一身緇衣芒鞋, 長發挽在僧帽中, 一副居士的打扮, 正橫眉立目地站在庭中。她氣得胸脯不住起伏,卻緊緊盯著宋慕, 眼中隱有焦灼之意。
倒是她橫眉立目的物件, 宋早她爹臉漲得紫紅,噝噝抽著氣, 一手捂著胸, 一副搖搖欲墜, 彷彿馬上要撅過去的模樣。
他的身後, 棗兒含胸縮背,倒是個老實罰站, 知道錯了的情態。只是看這滿院子潑灑的五顏六色的顏料和宣紙,地下還有一張畫了半截的佛像,宋早也能猜出,她到底又犯了什麼事。這虧得林陽公主是自己親媽, 否則今天即使是秦牧來求情,恐怕也救不了她。
宋早忙搶上前去,叫了一聲“娘”。
林陽公主猛地回頭, 只見自己的女兒好生生站在眼前,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一下怔住了。
還是宋早往前走了幾步,林陽公主才如夢初醒,紅著眼睛撲上來,將宋早一把抱住,顫聲叫道:“早兒,孃的早兒,娘沒做夢吧,你是真的好了?”
她一頭說,一頭眼淚掉下來,滾燙的眼淚滴在宋早的頸中,引得宋早也心酸:“是我,娘,我好了,來接你回家。”
林陽公主身子僵硬了一下,沒搭她的話茬,只攬著她,把她往屋裡引:“你什麼時候大好的?娘也不知道,娘真是沒用,沒護著你不出事,也沒能守到你好的這一日。”
那事本來就是意外情況,宋早不願她過於自責,趕緊開解道:“娘不是在這大報恩寺給我祈福嗎?說不定就是孃的誠意感動了佛祖,才使我大好了。”
林陽公主果真開心得雙手合十:“真的?那我可要好好謝謝佛祖了。”忽而又面帶怒意:“就是你爹想的歪主意,引了一匹瘋馬闖進來,弄壞了我為佛祖畫的像,若是你再因此出事,我必和他沒完!”
宋早擦了擦冷汗,幹笑一聲:“娘,你誤會我爹了。這馬,它不是爹引來的,其實是我帶來的。”
林陽公主一愣,狐疑望著她,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來給你爹說情的,你莫騙我——”
宋早怕她越想越擰,連忙打斷她:“娘,我騙你做什麼。這馬真不是爹引來的,她還有個來頭,就是皇上封的那匹‘棗將軍’。”
皇帝封了一匹馬做官的事,林陽公主當然不會不知道,只是她記得:“那不是武安侯秦牧的馬嗎?”
她剛說完,門外有人來報:“公主,武安侯秦牧求見。”
看來衛士已經核查完了秦牧和隨從的身份。
林陽公主卻沒說要見,而是望住宋早:“你不是說這馬是是你帶來的嗎?武安侯又是怎麼回事?”她倒不是認為宋早跟秦牧有什麼關系,畢竟兩人之前連面都沒見過。
宋早便把她醒來後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林陽公主。
林陽公主一聽這裡頭還有這些幹系,一下急了:“這麼說,這馬於你還有些關礙?”她是資深佛教信徒,女兒跟這馬幾乎是同時一個暈一個醒,後頭還出了這麼些巧事,她自然不敢不當回事。
這麼多人都看到了,不承認也沒辦法,宋早點點頭,還安慰她娘:“應當就是巧合,娘你別著急。”
怎麼能不著急呢?
林陽公主騰地起身,想起自己剛剛還叫衛士來捉馬,也不知傷到沒有,急火火走出門去吩咐道:“那馬別傷到了,丁香,你去問問慧能大師在不在寺中,說我稍後去拜訪他。”見之前通傳的侍衛還在等候吩咐,又道:“你去把武安侯請進來。”
對還在院裡罰站的宋慕卻視而不見。
還是宋早看她爹可憐,叫了一聲:“爹你進來吧。”
宋慕不意被自己女兒看到這副斯文掃地的面目,正滿心不自在:他跟林陽公主少年結縭,恩愛了十幾年,還是頭一遭鬧矛盾鬧得滿京風雨。他是侯府公子出身,跟林陽公主一樣,兩人正經沒受過什麼委屈長大的,這一回女兒出事,可以說是他們倆有生以來受到的最大挫折。
因而,林陽公主大怒離府,他心裡也是滿心怨忿,並沒有立即阻止她離去。時間長了後,他心裡早後悔了,只是無論如何也拉不下面子去請妻子回家。好不容易女兒醒了,他總算有理由來找林陽公主,但想起妻子之前的決然,生怕跟女兒一道上門會再丟一回臉,便想著自己先悄悄跟妻子報個喜,也好叫她消氣後夫妻雙雙把家還。
哪想到,他這裡還沒見到林陽公主,女兒後腳就跟著也來了,還把他最沒面子的一幕看個正著,頓時滿心別扭著僵立在原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