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黑得很快, 棗兒還沒完全安撫好暴躁的柔然馬,一輪孤月已升上了黑色的天幕。北風在夜晚的曠野中瘋狂地肆虐著, 橫沖直撞地向飛燕山灌進來,山坳處發出巨大的嗚鳴聲。
紫郢伸出手往風來的方向虛握一把, 再伸開時, 原本幹淨白皙的手上沾滿了黃黃的沙土。
他憂慮地正想對秦牧說些什麼, 卻見秦牧望著風起的方向, 眼神越來亮。
他忍不住問道:“將軍您在想什麼?”
“起風了。”秦牧道。
“是啊,”紫郢憂慮地道:“起風了, 看來風還不小, 再刮下去,我怕會影響您的計劃。”
草原上一年四季都在刮風, 又因為與沙漠交界, 便是風裡含沙也不奇怪, 但這裡前兩天才下過大雪, 現在方圓數百裡,地上全是凍土, 普通的風根本就刮不起地上的沙土。
“這只是其一,”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伴當,秦牧很願意多提點兩句:“你只看到了起風對我們不利。但風從他們的方向來,對柔然更不利, 而他們的紮營之地——”
紫郢恍然大悟:“他們在平地,我們在山口,若是起風的話, 我們還可以借山體的遮擋躲風,他們連躲都沒處躲。”說著說著,他竟開始期待起來,“要是風再大些,直接把那些強盜刮飛就好了!”
秦牧:“……”風能把柔然大軍颳走,你以為你就能幸運到哪去?
他不得不提醒他回到現實:“我們的計劃得提前了。”有了這場風,不好好利用一把,簡直對不起老天爺的饋贈。
柔然中軍帳裡此時兵慌馬亂一片。
王爺大發雷霆:“一群白痴豬玀,把黑龍風居然當成大鄭援兵!你們這些廢物怎麼沒被黑龍捲走?”
“王爺,現在要怎麼辦?”一名柔然將領頂著王爺噬人的目光小心地問道。
不問不行啊,王爺萬一隻顧著發脾氣,他們難道幹等著被風颳走嗎?
還能怎麼辦?
“拔營,急行軍,後退二十裡!”
很快,今天出師各種不利,又累又餓,正準備取出幹糧飽餐一頓的柔然士兵便得知了這個訊息。
各營只好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準備整裝上馬,很多人心裡開始發慌:黑龍風在草原上是厄運的象徵,難道這次他們的出征觸怒了龍神?不知不覺中,那些柔然人來時的雄心壯士開始慢慢地瓦解了。
棗兒就是在這時候領著博察木兒和金毛他們到的柔然駐營地。
那些士兵不認識棗兒,但認識這幾匹軍中名馬的有不少人。拉哩果一來就有人驚訝道:“這是帖爾花不罕的馬拉哩果!它不是被那些狡猾的大鄭人拐跑了嗎?”
拉哩果之後,其他的柔然馬紛紛被人認了出來。兩軍對戰,居然還有交還戰利品這等好事?如此蹊蹺的事,士兵們自然不敢瞞著,這幾匹馬很快就被帶到了中軍大帳。
至於棗兒和金毛,自然沒人出來認領。這兩個就這麼心安理得地混在它們中間,跟著眾馬見到了此次柔然的主帥——左渾谷王。
左渾谷王穿著一身便於行動的窄袖錦衣,正跟著親衛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他的營帳已經拆了一大半。
聽見來稟,他腳步並未停下:“先帶上它們。”
他可不能走!
棗兒趕緊從拉哩果隨身的褡袋裡銜出一封信,噠噠跑上去攔住左渾谷王的去路。
“這是什麼?信?”即使行色匆匆,左渾谷王還是被棗兒的特異吸引住了目光,他順便看到了信上的字。
一看之下,他的臉色立即陰了下來。
因為那封信上被人用鮮紅的柔然字寫著一句話,翻譯成大鄭話就是:給柔然膽小鬼的臨別贈禮。
他冷笑著奪過來,“給我看看,秦牧那小子在搞什麼鬼。”
結果展信一看,他眉頭一皺,又丟給了一旁的文書:“你來念。”原來信裡寫著大鄭語,王爺看不懂。
這封信沒兩句話,只有一個意思:聽說我大鄭兄弟之國柔然要被大風嚇跑了,念在窮兄弟家裡連口飽飯都吃不上的份上,我們決定送兄弟幾匹馬讓你們跑得更快。不用客氣,還請笑納。
信裡最後可氣的還加上了兩句詩“大風起兮國威揚,柔然鐵騎兮嚇回鄉”。這就完全是在赤|裸裸地嘲笑柔然號稱鐵騎,結果被一陣風給嚇跑了,信裡還順便給自己貼金,說這風就是為我們大鄭刮的,老天爺都站在我們這邊!更深一層的,不就是說,老天爺要代表大鄭收拾你柔然嗎?
文書自然也盡職盡責地給翻譯了。
文書念信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離左渾谷王近的很多人都聽到了,不少人不由停下匆匆的腳步,一臉怒容:他們下午跟大鄭喊話時說過自己窮,但不代表喜歡被人當叫花子一樣打發,何況這幾匹馬本來就是他們柔然自己的!鄭國的豬玀們竟敢拿這些馬來羞辱他們!
左渾谷王原還滿臉怒火,聽到最後,倒是平靜了下來。但其他人這次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氣,再聽到這封挑動了所有柔然人敏|感點的信,險些沒氣炸!
一名脾性暴烈的大將搶先說道:“王爺,請予屬下一千兵馬,屬下必提那秦小賊人頭來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