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喝得並不快。
一個被心事塞滿了的人,再甘冽香醇的酒也會變得流不下去。
房間裡的燈火明亮又溫暖,但照映著玄鷹的臉,卻看起來跟死人沒什麼區別。
自進來這個單間開始,夜羽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玄鷹的眼睛。他似乎是想從玄鷹的眼睛裡,看出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可玄鷹的目光卻是空洞洞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夜羽在年幼的時候就已認識了玄鷹。他簡直就是一個集剛強與驕傲於一身的男子,這方面他甚至淩駕了自己的父親還有他的叔父玄王。
即便是面對再難纏的對手,再困難的險境, 再不利的局勢,他也從沒有頹喪過,消沉過, 流露出過現在這種表情。
這種表情,就像一隻翺翔於天際的雄鷹, 被人生生折斷了翅膀。
作為互相競爭的對手,夜羽實在不願看到他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自己無法戰勝的男人, 到最後,打敗這個驕傲的男人的,竟然是情愛。
情愛這個東西,夜羽沒嘗過,也不懂。所以玄鷹此時的心境, 他完全體會不到。
他的安慰之語,於此時的玄鷹來說,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 向著還未癒合的傷口,又深深地劃開了一條崎嶇的裂縫。
“——不管怎麼說,沁竹已經是玄王大人的人了,你應該忘了他的。”
話音剛落,便聽見“嘩啦”一聲,酒壺連帶杯子被揮手掃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漿液流灑得滿地都是。
聽見響動有人敲門,還未等裡麵人應門就被開啟,是一個夜羽從來沒見過的侍從。
夜羽短暫一怔,可是轉念一想,今天是光秀的生辰祭,臨時僱用一些侍從做幫手也是情理之中。
侍從看了他們一眼,眼裡閃過一道奇異之色,然後賠著笑,蹲下收拾這些殘渣。
他有一雙巧手,動作很是利索,收拾完也不敢多留,垂著頭退下了。過不多時他又重新託著託盤折返,盤上放著一壺新酒和兩只玉杯。
侍從道:“兩位大人是否還要繼續飲下去?這‘霸王醉’倒是不可多得的、可以讓人速醉的好酒。”
夜羽嘆了口氣,揮了揮手,意思是要這侍從拿走。
“拿來!”
玄鷹一雙空洞的眼眸卻突然發亮,他盯著那準備告退的侍從,就像一頭老練的雄鷹在盯緊著自己的獵物。
侍從看看夜羽,又看看玄鷹,面有難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拿來!”
這一聲比剛才還要大,彷彿壓抑著的火山最終噴發。
侍從悻悻地低頭跑進來,將兩只酒杯為二位大人準備好,又將酒壺中的佳釀為二位大人斟上。
一股從來沒有聞過的酒香飄逸在整個單間,夜羽看著酒杯中清涼的液體,喃喃著侍從方才報過的名字:“霸王醉?沒聽說過這種酒。”
侍從趕忙賠著笑道:“這是新釀的酒,用的人界的方子,在咱們幽冥界是喝不到的。”
玄鷹已搶過酒杯,“管它什麼酒,能醉人的酒就是好酒!”說完他一仰脖,將酒一飲而盡。
他只想快點醉掉,這樣他的心才不會再痛。
當一個人的愛被拒絕、被輕蔑的時候,那份痛苦,簡直比用刀剜他的血肉還要痛。
夜羽凝視著他,心裡忽然覺得有點酸酸的,悶悶的。他沒有再說什麼,按住酒壺的把手,又為他添了一杯。他自己那杯,也很快飲盡。
酒下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