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無辜躺槍,張與樂埋頭,極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耳邊是顧叔叔越說越氣憤的聲音,她只想把自己變成透明人。
“讀書不好好讀,混樂隊,你還逃課!在學校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廝混!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麼鬼樣子——”
“所以,你就擅自把我的樂器都送出去了是嗎?”
顧嶼忽然一字一頓地開口,眼睛裡像是浮游著一隻巨獸,隨時準備醞釀一場暴風雨。
顧叔叔被這句話梗了一下,青筋陡然暴起,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吼道,“你這是在質問我?”
“你要是不是現在這幅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老子會把你樂器送出去嗎!你自己你不看看你自己怎麼玩物喪志的——”
爛泥扶不上牆,玩物喪志。
顧嶼眼睛瞬間通紅,他打斷他怒吼道,“那是我媽給我買的!你他媽有什麼資格動!”
“老子有什麼資格?老子是你爸爸!”
“我沒有你這樣自以為是的爸!”
這句話極沖,話一出來,顧叔叔就徹底氣紅了眼,暴怒中看到不遠處牆角擺著的吉他,怒氣沖沖地抓起琴頭,就往地上狠狠地砸去。
張與樂一震,居然下意識地就撲了過去,抓住了琴頸的另一端,企圖挽救一把。
然而,終歸是沒攔住,顧叔叔下了死力,於是那把吉他就在力的作用下,音響碎了一大塊。
砸碎之前,還發出一陣巨大的悲鳴。
張與樂怔怔地看著,身體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握著殘破的琴身,有些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顧叔叔也好似有些後悔,鬆了手,但火氣依舊未褪,梗著脖子煞氣沖天地立在旁邊。
顧奶奶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掌心有些刺痛,還有點兒耳鳴,張與樂忽然覺得有些難過,抬頭有些不忍心地朝顧嶼看了過去,更難過了。
顧嶼眼眶通紅,神色悲愴又憤怒,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手裡的吉他。
他拖著步子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站定,穆然地握住了吉他琴頸的另一端,低頭靜靜地望著,像是在哀悼。
張與樂怔然地鬆手,可下一秒,顧嶼的表情卻陡然變得憤怒而猙獰起來。
他忽地抬手把吉他高高舉起,接連朝地上狠狠砸去,一下兩下,琴絃一點點崩裂斷開,發出最後絕望的掙紮。
“砸啊!你他媽砸啊!”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張與樂連連退到了門邊。
呆呆地看著吉他在顧嶼聲嘶力竭的嘶吼中,一點點破碎成渣,在地板上紛飛開來,綻放出一朵朵浪花。
最後他把面目模糊的吉他重重地往顧叔叔的腳邊兒一甩,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門。
站在門口的張與樂被他撞得一個踉蹌。
大腦有點空白,耳邊是顧叔叔的咆哮,還有顧奶奶細細碎碎的勸架聲。
“……今天我非要打死這臭小子不可!……唉兒子啊,你消消氣吧,哪次不是這樣吵起來……”
好吵。
張與樂喘口氣漸漸恢複視線,她看到滿是狼藉的客廳裡,顧奶奶一面安撫暴怒的顧叔叔,一面朝她使了個眼色。
她一愣,忙點點頭,朝門外跑去。
所幸,顧嶼還沒走遠。
顧嶼走得很快,憋著一口氣邁著大長腿一個勁兒地往前沖,在夜色下,只剩下一個模糊又煞氣沖天的背影。
張與樂小跑地跟上去後,就沒再加速,她不敢太靠近此刻的顧嶼,只好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
一路上,路燈明亮橙黃,高高地灑在顧嶼身上。
他一直走啊走啊,沿著燈火通明的大馬路一直走到了百貨廣場附近一個僻靜的公園外,速度才漸漸慢了下來。
街燈隱入婆娑的樹影裡,影影綽綽。
顧嶼又走了一段路,最後停在斑駁的光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