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人跟人之間的聯系都離不開心甘情願而存在。有的心甘是不計得失,有的情願是假裝無求。這世上沒有誰是真的笨,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們瞻前顧後的想把利益最大化。邊沁的功利主義很直白也很殘酷,但在某些層面不無道理。後來我們總愛問“你喜歡我什麼?”,其實我們在問別人的同時,自己也知道喜歡一個人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們也在衡量他身上的特質和優點。所謂的一見鐘情和日久生情也是經過我們大腦的選擇,我們總是把眼前的人與自己存在大腦裡的條件對號入座。他的身上總有你嚮往和欣賞的東西,而在不經意間的顯露下,恰巧被你遇見,你以為那就是緣,你以為那就是永遠。
唐宋竭力救球,少了臂膀的她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籃球是團隊配合才能制勝的運動,靠一個人的單打獨鬥取勝的可能很小。我站在外圍,焦急的喊著加油,止步四強的男生也穿著隊服,擦了剛才奮力戰鬥的汗水,眼睛跟著場上的籃球緊張移動著。看到進球則狂喜鼓掌,看到失球則扼腕嘆息。很久以後,集體都不再是中學時候的班級,那時的我們真的是連在一起的共同體。唐宋依然全力以赴,無奈場上的對手實在太陰險。從我們的角度看,對方的球員基本都是業餘,打得一手髒球。我看著唐宋胳膊上的血印,心痛的只想喊停,這贏我們不要了還不行嗎?老幹部終於看不下去,要求吹哨暫停。宋婉婷人高馬大的倒是躲避了好多指甲攻擊,一向笑眯眯的大白臉上覆著怒氣。“這幫垃圾!”唐宋氣惱的捶著桌子,拿起溫水放到嘴邊又重重擱在桌子上。“不會打球就別來,淨給人玩陰招,學習比不過我們,人品也如此下流,真是表裡如一。”宋婉婷氣急罵道。再看17班的班主任——我們的政治老師,一臉得意和縱容,全然不滿自己班級的學生在球場上的表現很無恥。“以牙還牙。她們能掐能撓,你們看著頭發長的直接拽吧。還有,她們可以使用暴力,我們也可以搶球的時候,利用好演技直接甩耳光。我倒要看看裁判還管不管了。”同學們七嘴八舌的說著,言辭之間都是怒氣和不顧局面。“我們不能因為她們那副德行就大打出手,畢竟兩個班的班主任在同一個辦公室,我們要是惹著政治老師,付出的代價可不是一個冠軍能抹平的。”蘇岑說道,左澤西也贊同著點頭。“我們可以輸球,但不能輸人。冠軍聽著很誘人,但也是雁過留聲,轉眼飄散。高考的考場上沒有人會因為我們是冠軍而做出退讓,真正的戰場不在這裡。我們問心無愧,全力以赴就好了。至於打架鬥毆,這不是一個好方法,我們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不能因為狗咬你了你就咬回去。”雖然我們很想贏球,但是冒著被抓得滿身傷痕的風險我寧願輸掉球賽。其他人可能只看到場上的亂作一團和我們隊員的無力反抗,但我知道她們只是沒有預料到這世上有人總會無恥的違反規則,更甚者是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不管他人死活。那種以傷害自己為代價換取的勝利我們不要,我也知道這種勝利來得不容易卻消散的飛快,我們如果真的以鏡子式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受傷的往往是我們自己。她們可以不顧廉恥不顧公平,雖然我很想把他們挨個揍一遍,但是長了一歲的我告訴自己不能那樣,得饒人處且饒人,萬事不可做絕盡。
雙方球員帶著十足的恨意上場,我見唐宋眼神狠戾,似要吃人一般。宋婉婷用身體沖撞著黏在身邊防守的人,那短發姑娘不敵被生生彈開。宋婉婷把球傳給段馨雅,這個和宋婉婷身高不相上下的女生,帶著球慢下速度來。快攻快守的節奏被打亂,唐宋站在籃板底下焦急的暗示傳球給她。未等段馨雅轉身傳球,身邊的防守就像馬蜂一樣再次圍攻上來。段馨雅把手臂舉得高出身邊的女生許多,那個短發的大眼睛女生一直跳著幹擾她。使得她無法使力拋球。宋婉婷和其餘三人沖向包圍圈,一時場上亂成一鍋粥。一群人擠在一起,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分不清你我,雙方互不相讓,要是有俯拍鏡頭應該看得到指甲入肉的畫面。“啪”一聲脆響從人群中傳來,同時籃球飛到唐宋手中,最後以優美的弧線飛進框裡。宋婉婷甩了那個短發女生一記耳光,不是先前的那一聲,那短發至頜的女生被宋婉婷的大手打得一個趔趄,唐宋沖過去拉開宋婉婷,朝著人群簇擁中看了一眼,眼睛瞪得似銅鈴,一把抓住那短發女生的頭發拖向政治老師面前,那女生哭出聲音,不依不饒的摳抓唐宋的手背,被抓在手掌裡的頭發失去了剛才的整齊飄逸,乍看上去有點落湯雞的感覺。我跳著腿走了幾步,身邊的男生已經沖上場,有人去攔唐宋,有人去拉開扭打糾纏在一起的其他隊員。女生打架簡直畫面太壯觀,連摳帶恰,基本上都是沖著毀容去的。我跛著腳只能看著被拉開的少女們還意猶未盡的罵著不堪入耳的言語,順便約好下一次開戰的日期,張牙舞爪的就像一群神婆捉鬼一般猙獰可怖。我跳到唐宋身邊,裁判也亂了章法地沖向扯著“人質”的唐宋身邊。那邊的激戰暫時被外力阻斷,雙方隊員就像百年一遇的冤家一樣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仇恨叫人充滿勇氣,仇恨也叫人失去理智。“籃球場上打人,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裁判老師吼道。“我不出手,等著隊友被打死嗎?你怎麼不問是誰先動的手?她們整場球賽都在打人,怎麼不見你吹一下哨的?”唐宋已經氣得不顧一切、開口質問。“她們哪有動手,你們尖子班打不過球就打人,還這麼理直氣壯,你們班主任帶出來的就是這樣的學生嗎?”裁判老師嘟嘟逼人,拿班主任開涮。唐宋狠狠瞪著裁判老師,17班的班主任一言不發的站在她們隊員的中間,抱著胳膊看我們班的學生。不知為何,今天老幹部沒有來球場,順風順水的攻城略地可能讓他放鬆了警惕。當然,在這個素質教育被喊得已沒有新意的氛圍中,籃球贏不贏真的不重要,學生愛好擅長的東西都被考試和名次遮蓋地嚴絲合縫。其實,在我們的心裡也認同了這種想法,大山深處的孩子和小縣城的學生都不能跳出這個長久積累下來的習慣,我們總是以成績衡量一個人。尖子班的學生就應該行屍走肉的活著,遇見邪惡也要默默忍著,就像裁判老師所認為的一樣。“說我們班主任幹什麼?尖子班的學生怎麼了?你怎麼這麼偏心?……”同學們七嘴八舌的反問著,唐宋已經氣得眼眶泛紅。宋婉婷摔了眼鏡,瞪著17班的班主任,就像在等著他會給個說法。氣氛僵持著,蘇岑上前拍了拍宋婉婷的肩膀,我跳到唐宋身邊,拉著表情石化的她離開是非之地。“梁炎,你他媽拉我幹嘛?”唐宋哭腔已出。“你覺得胳膊擰得過大腿嗎?”我跳著腳聲音發顫,一是顫抖二是氣憤。“裁判就是個垃圾,我看錯政治老師了……”唐宋罵著,我也跟著罵:“裁判不是人,所以他不知道公正。你和不是人的東西講理,你覺得會有回應嗎?政治老師肯定要護著人家的親生犢子,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渾身正氣絕不護短嗎?”“他就看著他們班的學生打我們,一句話都不說,虧他是個教政治的,滿嘴仁義道德,內心卻是個十足的偽君子……”“哼,教政治的。摸透了玩膩了才會虛偽的那麼自然,我這次也算認清楚他了,起碼的正義都沒有,難怪帶出來的學生個個像潑婦,一群雜碎!”我幫腔罵著,確實氣人。我跳著腳,和唐宋走出籃球場,坐在花園邊上詛咒著。
我們被宣佈停賽,17班進入前三名,我們止步四強。男女兩隊成績驚人的相似,唐宋臉上的失落卻是我不曾見過的。輸在自己十拿九穩的事情上總讓人不願承認,而我也為自己的無能嘆息,如果當時我在場上或許不會讓段馨雅挨那個女生的一記耳光吧。一想到自己的英雄主義又作祟,便搖搖頭回了寢室給腳換藥。唐宋自此不再上體育課,因為她不想再看見籃球,不想再回憶不公的待遇。老幹部勸說著讓她不要和自己過不去,“輸贏沒那麼重要,你盡力就好了,你們沒讓我失望。”“可是他們都不管,就看著我們被人家欺負……”唐宋坐在走廊裡嗚嗚哭著,惹得我眼眶泛酸,和她同時坐在地上,但願能分擔一些她的委屈心酸。唐宋嗚嚥著:“我不甘心!”枕在雙臂間的頭抬起來,重複著她不甘心,委屈的看著我。淚終究落下來。這世間的糾纏莫過於不甘心,要是人人都能在一拍兩散之後各生歡喜,會少了很多痴嗔怨念,少了多少無謂牽絆。我拉起她,跛著剛拆了繃帶的腳,下樓走向籃球場看其他班的徵戰。高二下半學期流失的飛快,就像被風捲走的細沙,呼嘯而過,讓人滿面塵埃。單程陽打得一手好球,球場上的少年全然不是平日裡的溫柔優雅。他奔跑的小腿上顯露出我不曾見過的肌肉組織,臂膀也比初中時強壯許多,看著這人我總會柔軟了性子,少了許多戾氣。那眸子清澈的就像冬日夜晚的天空垂下的淚,似水般透明純淨,毫無徵兆的穿過我的心房,蕩滌著我陰暗骯髒的過往。我和唐宋又行至11班和16班的比賽場地邊上,看著背後“s”字樣的男生晃神把籃球投進對方籃筐中,場上噓聲一浪高過一浪,那單眼皮少年訕笑著撓頭。一個長傳,籃球飛到最後失了力氣,滾向場邊,身著白色隊服的男生弓著身子快速拍球,無奈救球時機已過,籃球蔫在地上“駕鶴西去”。比賽繼續,球又飛向場外,滾到我的腳邊,我見追球的那人焦急緊張,便下意識的出腳相救。輕輕踢了一腳籃球,陰差陽錯的避開了那人的手掌。冠亞之爭,危機四伏登頂在即。那人看著球被我踢走,瞪著殺紅的眼睛語氣堅硬地道:“哎呀,這個女生,不會就不要亂踢!”我吐著舌頭看看唐宋,唐宋也尷尬的不知該如何化解。“對不起,我以為會幫到你……”我低聲說著,身邊觀戰的人投來打量的目光,我羞得快要鑽進地縫了。“好好打球,她不是故意的,看個面子。”大蒼蠅在身邊嗡嗡道,那男生看了一眼蘇岑,把球拋給裁判,扯了一下嘴角跑去防守。我扁著嘴,好心情瞬間墜入泥土裡,失了看比賽的興趣。“你要學著收起你的好心腸,辦了壞事誰管你的初衷是什麼啊。怎麼就是這麼不聽話呢,淨給人添亂……”大蒼蠅說教著,很煩。我撅著嘴,踢了一腳草坪不想說話。“聽見了嗎,以後不許再管別人的死活知道嗎?管好你、我就好了。”說到我字聲音似蚊蟲一般。我還不說話,就是不想理你,大蒼蠅,就知道拈花惹草,前幾天喝別人送的水那叫一個順當啊。“梁炎,你是不是聽不到我說話啊?你是不是傻了?”他敲著我的腦門,我不耐煩的拍落他的蒼蠅爪子,不料他反手一握,我和他的手就黏在了一起。我臉頰發燙,心跳加速,露在頭發之外的耳朵就像被大火炙烤,熱的後背生了薄汗。我一時忘了抽出手指,就那樣奇怪的保持著曖昧的姿勢,任身邊的唐宋看個夠。“你們兩個還想持續多久?”某人捉狹的打趣著,我忽的甩手,疾步前行,臊得忘了去看蘇岑的耳朵是否變紅。
唐宋自此以後,看見我和蘇岑的眼神分外複雜,我打死都沒承認我和蘇岑有什麼,本來就沒什麼。她也不會告訴宋婉婷,因為她沒時間也不願去理清八卦,畢竟期末考試猛於虎,我們就是一群小白鼠。炎陽高懸,大地幹旱,高二結束地就像蒸發的水分一般悄無聲息,只有淡淡的水漬就像過往的記憶一般,垂死掙紮,不肯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