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怯懦、寡言少語的人一旦遇到自己鐘愛的，便會成為另一個人。身體裡所有的潛能皆被激發，傾盡所有隻為一次回首。愛情裡的勇敢不分男女，就看誰先留意。我佩服那些敢於表明心跡的人，他們知道自己要什麼，要怎麼去爭取。不像我，只會縮頭否認，假裝無欲。
度過平靜的週日，週一不期而遇。花草的清香散在清晨的空氣裡，讓人靜心怡神，脫去疲累，精神抖擻的迎接新的一天。能看見東升西落的紅日，能看見四季變遷的腳步，能看見天空澄澈……都是幸運，就該心懷感激，該善待他人。我心裡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覺得自己一大早就這麼有覺悟，著實不易。身邊的少年們匆匆而過，我不願被人趕超便也大步向前，身上的疼痛沒有那麼纏人，要是不去想便還能穩住面上的表情。從小摸爬滾打，有一次直接從四五米的坎上連人帶腳踏車摔下去也沒喊疼，爬起來從別人家的地裡趕緊扛出腳踏車，膝蓋上的泥土由於粘的過於瓷實，摳了一路還是很醒目。街上下棋的老爺爺們看著我一會兒護左膝，一會兒遮右膝，滿臉的不解，還以為誰家的姑娘是不是中了邪。想起小時候，總是有太多的笑點，我嘴角上揚，掩不住笑意，拾階而上行至教室。
一早上的課程都是按部就班，每天都很相似。老幹部笑眯眯的告訴我們下午聯誼，鄰班對戰，當然還有挑戰賽。其他班級可以指定旗鼓相當或者看不順眼的對決。老幹部一語道出，惹得大家鬨堂大笑，也不知下午的籃球場會亂成什麼樣子。男生們躍躍欲試，再看女生們士氣顯然低了許多。坐在位子上腰肢酸乏，下午能逃過一節課的摧殘，我心裡有一份解脫。老幹部說女生的主要任務就是啦啦隊，時間不寬裕，下次安排女生組隊。她們倒無不悅，反觀皆是鬆了一口氣，大致她們也不想彪悍的上場，毀了平時的嫻雅淑靜吧。我心下贊道，真主慈銘，今天要是女生對打我絕對會被拉上去，一想到王棠在14班，鄰班對決，我這一身傷病，她指不定來什麼陰的呢。我粗略掃過眾人相，卻對上蘇岑寓意不明的眼神，再向前看，劉怡萱第一次釋放出眼裡的挑釁和些許得意。我心中斥道下作，臉上蓋著笑意轉頭不語。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老幹部出了教室，人聲似海浪高了又低，裹挾著笑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我轉頭看舒冬，臉上卻無他人的開心，我輕輕戳他，他淡淡一笑說自己會早點回家，“可以回去多睡一會兒覺，一想都幸福的不行。”他故作興奮的笑道，我也只能就著他的指令碼演下去，“比我們當觀眾，還要奉獻嗓子美多了。”我笑道，他再不語。身為一個男生不能馳騁疆場，不能肆意奔跑，於他而言是殘酷的遺憾吧。我心中為他惋惜，這世界上總有些東西原本是我們的，但就是遙不可及。我收了心緒，低頭看書，時不時的會冒出自我反省的想法來，壓住那些不得結論的思考，低頭又和函式打起持久戰來。
西北的秋季來得較早，清晨薄露微涼，中午豔陽高照，下午暑氣漸退，至傍晚時分已不見餘熱只剩涼風習習。中午換了短袖，洗過頭發神清氣爽，身子的不爽利已不明顯。踩著難聽的鋼琴曲，狂奔上樓，眼前挺秀瘦俏的背影使我慢下了腳步。蘇岑沒有察覺身後垂首慢行的我，只邁著從容的步子拾階而上。自那天之後，他不再等我下自習，門口無了他的身影，我很沒出息的略不習慣。今天又巧遇，我一時不知向前還是慢行，向前接著跑顯得太過刻意引起他的注意，跟著他進教室又怕他多想。一遇到這人，我怎變得如此心思曲折、曲裡拐彎？轉念，已經到了走廊裡，他不經意的回眸恰對上我走神呆滯的眼神。他眼裡盛著疑惑，停下腳步似在等我，這人永遠在等我主動向前，我心中閃過惱怒，就不走看你如何。我也停了步子，垂首收了視線，盯著地上蒸發的水漬發呆，肉眼根本看不清這變化。半天聽不到腳步聲遠去，我不耐的抬起頭示意他趕緊進去別擋道，抬眼卻見他已至身前。他低低的道：“下午聯誼，你要是還不舒服可以偷懶回宿舍歇著……”我沒好氣的看他：“你管不著，讓開。”“我沒擋道啊，路這麼寬……”他無了那日的懇求，恢複正常的揭短道。再記起他那天塞在我書包裡的零食和藥，心裡更加來氣，這人不僅虛偽還討厭！很討厭！我撞過他的側肩，面色如常的走過，卻不知牙齒住不讓嘴巴倒吸涼氣，肉很疼啊……讓你再裝大力水手，這下自作孽了吧，我心裡懊悔自己的自不量力，被撞的那人好歹是個雄性物種啊。身後傳來低沉的笑聲，我轉身瞪他一眼，他識相的噤聲，我再不理進了教室。
下午政治課一下，男生們開啟後面的儲物間，拍著籃球咚咚的全巢出擊，似瘋人院牆倒，興奮的叫吼聲不絕於耳。身邊的女生也被這熱鬧感染，有得已經收拾東西跟著大部隊去了操場。落日的金光照射進窗戶，灑了一地的光亮，塵埃漂浮在空氣裡不知去向何方。我低頭收拾著下午要背誦的書本，張璐璐卻在後面大喊一聲：“梁炎，快點！”“知道啦，催命鬼……”我笑著回她，沒等我出座位就看見梁飛羽扯著張璐璐的袖角，從門前閃過。我拿了書包追至門口，卻見張璐璐呲牙咧嘴的笑著、跟著某人的腳步跑著、揮舞著手中的書包，一副“收入囊中”的表情，“張璐璐，你個敗家娘們……”我笑著氣罵道，一對鴛鴦已經飛向了秋高氣爽，郎情妾意的畫面……我打了一個機靈，這兩人什麼時候勾搭在一起，兵貴神速啊……我回頭看舒冬已經拄了柺杖，小心翼翼的挪出座位，我便拿了書包送他下樓。他臉上無了平日的誇張笑容，淡淡的映在夕陽中，看著我道：“以後你就不用送我了，天天麻煩你，我心裡過意不去。”“哪兒那麼多廢話，走著！”我看著他鬱悶的道，複又露了笑容。一路無話，行至二樓，卻看見五班的籃球隊，我低頭快行，生怕單程陽看見我和別的男生在一起。舒冬看我走快了，在臺階轉接處，輕拽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下意識的嘶了一聲，苦笑著看他：“冬哥，你是不是看我不爽你老實交代……”我疼得笑著，卻見他疑惑的道：“你這麼脆弱啊，我就輕輕拽了一下你啊，你別裝了，梁炎。”我去你個臭舒冬，本大爺很疼，真的！“一點也不憐香惜玉，人家這細皮嫩肉的經得住你那狗刨啊。”氣罵他，他卻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平時沒這麼矯情啊。”我哈哈笑道，不注意他已經上來掀我的袖子，看著我手背上的針眼旁邊泛著青色，他眼中閃過驚訝。“你咋了，幹嘛打點滴？”他著急的問道，我感覺有視線掃過來，轉眼一看對上單程陽笑意審視的目光，那笑意似未至眼底。我順著他的視線才看見我們兩個人的動作確實招人遐想。我下意識的甩開舒冬的手，尷尬的笑笑。單程陽經過我身邊示意二位繼續，在下告辭的表情，一語不發的離開“調情現場”。
舒冬看我甩開他的手，臉上浮上淡淡的不悅，一瞬即逝，轉而代替的是他等待答案的焦急。不想隱瞞也罷，孤獨的想找個人訴說也罷，我和盤托出。結尾他只道一句：“要不要你東哥馬踏飛燕，殲滅小人？”我被他逗笑，調侃他：“你倒是說說，你要怎麼殲滅小人？”“切，你冬哥我一出馬，就這一張臉也能把他們迷得七葷八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到那時我只需要給她們來一壺含笑半步癲，保證讓她們笑著去投胎……聰明吧！”滿臉的不正經笑容，下巴抬高等我誇他聰明。“你可以滾了……”我揮揮手，表示這個提議有多讓我無語。他哈哈笑著，“過去的就不要再惦記著了，你也不吃虧嘛……”我聽著柺杖敲擊著地磚，他轉身離去。我知道他只是想讓我不要再去計較得失，事情翻篇我才能向前。我也不吃虧，他倒是說得對，只不過有人還得了便宜這才是我耿耿於懷的原因。劉怡萱，你應該沒想到，你的蘇哥哥已經答應我要和你分開了吧。蘇岑啊，還敢利用我嗎？我行至操場，遠遠看見梁飛羽高挑的站在人群裡，身邊緊挨著滿面春風的璐璐同學，看來有人已經墜入戀河，欲罷不能了。我笑著放棄了電燈泡的機會，站在了室友于雪瑤的身邊。薛瑤是個寡言少語的姑娘，每次室友調侃，她都只會紅著臉垂首淺笑。還記得第一天到寢室，她像個毛絨娃娃一般，動作緩慢，不善言辭的手足無措。到後來大家相處甚歡，才聽到她的只言片語。也算是一個溫婉恬靜的少女，聽說她的中考成績甚好，只是因為不適應離家太遠，便又回了近一些的西中。她見我立在她身邊，只輕聲道：“你好些了嗎，可以回宿舍的，反正也沒人管。”“喲呵，我們乖寶寶都開始學壞了，沒人管？要是被抓住逃了，老幹部還不得整死我。”我調侃道，她又掩著嘴，通透潔白的耳垂泛紅的笑道。真是個極易害羞的傻姑娘，這才是姑娘應該有的樣子吧，我心下道。
待我回神，兩個班的男生已經開始相互問好，友好示意了。軍訓時候摸爬滾打也算戰友，再加上隔壁，我們總是互稱對方為兄弟班。令我出奇的是，楊清風也在場上，並且表現不凡。比賽打了一半，男生們臉上已經掛滿了汗珠，簇擁在本班的休整處大口喝水。梁飛羽和璐璐同學站在人群裡，眉目傳情看得我是好不自在。這兩人啊，還真是配，十足的八卦。可惜了梁飛羽出挑的身高，只看他的身板確實抵擋不住這些活力充沛的人沖撞。籃球這種對抗性極強的運動，讓人熱血沸騰但偶爾也會造成很大的傷害，但它仍在我心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這樣揮灑汗水，奔放豪爽的形式我很喜愛。下半場開始，兩個班的比分差距不大，許是聯誼大家只圖開心不問勝負，打得也是一片和氣。少年終歸是想讓自己變得與眾不同，也不知要引起誰的注意，只是任著心意那樣去做了，我們都不甘於平庸，所以這樣的心境是最單純的年少時光獨有的。不問緣由的釋放自己身上的鋒芒，只為自己的喜好，盡情的潑墨揮毫，瀟灑的快意人生。這樣的不計後果，如此的淡泊名利只在那時。修整結束的隊員滿血複活，地表隨著他們奮力彈跳，強力下落的步子震顫著，看著他們姿勢輕快的奔跑，滿臉洋溢著的鬥志和灑脫，自己也被感染。身邊的女生看著場上奔跳的男生，小粉拳舉在身前，就是不敢喊xx好帥，xx加油。我笑著再看身邊的於雪瑤，她第一次直視著場上的男生，嘴角噙笑，沒有察覺我打量的眼神。我看她忘了收斂直白的眼神，順著她的視線尋找目標。場上的人身快速移動，我不得結論。“看誰呢，那麼認真？”我戳她的胳膊，壞笑道。她一改平日的寡言，湊在我耳邊似蚊子一樣問道：“那個頭發偏黃的男生叫什麼名字啊？”我去，這麼直白，這麼……奔放？我心下震驚，這妮子八成是要含苞待放，沐浴春風啦。我轉眼根據她的描述搜尋目標，壓下心中的驚訝低聲道：“楊、清、風。”看著她臉上一篇柔情，滿色微紅，完了完了，有人已經開始眩暈了。她喃喃的重複著那三個字，昔日捉弄我的楊清風也有了春天，這讓我不禁感嘆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啊。
於雪瑤臉上的情意顯山露水，我不忍打破她的幻想和憧憬，只好轉眼關注比賽進度。女生漸漸放開矜持，大聲喊著加油。劉怡萱的目光追隨著蘇岑，惹得我心下厭惡，不再看她。場上蘇岑表現平平，外露的整條胳膊和領口乍洩的“春光”陶醉著某人的心，一個大男生生得如此細皮嫩肉，我卻五大三粗，世道不公啊。只想盡快遮蔽掉這礙眼二人組，我便起鬨著喊道：“13班加油！”周圍的女生望著我，跟著我斷斷續續的喊起來，最後聲勢浩大的引得場上的男生使出了渾身解數，奮力比賽。我大聲喊著，身邊的於雪瑤也跟著我喊：“13班加油。”我輕敲她額頭笑道：“你通敵叛班，你知道嗎？”她羞答答的笑著，跟著我又開始喊13班加油。哎，這姑娘已經魔怔了，不再叫醒她，我只沖著場上的黃天琦喊道：“黃天琦，你最帥！”惹得黃天琦轉頭大笑，場上的男生也紛紛轉頭，笑看一眼我便又跑步上籃。我開了頭之後，14班的女生也按捺不住的喊著，場上場下都頗有些不服對方的情緒開始蔓延。要是平平淡淡的打球也就沒意思了，兩個班級的女生也賣力的喊著，14班帶頭的則是那天充滿敵意看我的那人。我瞥了一眼她，笑著問身邊已經靈魂出竅的於雪瑤：“你們班那個短發姑娘叫什麼名字？就是站在特別高的那姑娘身邊的那個。”於雪瑤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一會兒道：“那是我們班的活寶，叫唐宋。”好名字啊，我心下贊道。再看她，手舞足蹈的喊著加油，14班的球被我們搶斷，她抿嘴可惜，複又開始喊加油。我嗓子幹啞，住了口便看向記分牌，快要被趕上了呢。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籃球直直的飛向場外，失球的那人嘴唇微張驚愕的看著已經失去控制的籃球，蘇岑奮力去攔截，卻在觸手的那一瞬間擦過手掌，砸向周邊的人群。一聲嬌呼，籃球重重的砸在了女生的前胸。比賽中斷，蘇岑急急的跑向跌坐在地，抱臂抽泣的女生身邊，滿眼焦急的想要抱起她。蘇岑何時如此熱心？我狐疑的走過去，想看看那姑娘傷得重不重，映入眼簾的是劉怡萱肩膀的抖動，她抬眼看著蘇岑滿臉的無辜痛惜，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啊。失球的那人過來慚愧道歉，蘇岑揮手讓他們繼續比賽，場上複又響起籃球砸地的聲音，我忽略一切聲音，只凝視地上抱起那人的蘇岑。蘇岑站起欲走時，才發現站在不遠處看好戲的我，他微微愣怔，見我靜靜的看他，便遲疑的放下勾著他脖子的弱柳。我心下道，蘇岑啊，這才是第一天，你有膽就帶她去看醫生。我料你不敢！劉怡萱嬌弱的抹了淚，訝異的看著蘇岑悵然若失的表情，見我二人對視不語時，她眼裡的恨意漸漸累積。拽了一下蘇岑的手腕，我看在眼裡心中嘲諷。蘇岑再看她，眼裡多了化不開的柔情，那情意中夾雜了無能為力和疼惜。我打量著二人之間的眉眼情態，自己倒像打散鴛鴦的惡棍一般。我審視著蘇岑，他不回球場也不抱美人，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劉怡萱再看我時，我給她的禮物只有挑眉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