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此刻還在樹上吃得興起,已如囫圇吞棗,帶火苗的異果在他眼裡並不覺得詭異,而是像人間美味一樣,亦或者像幾天沒吃飯的乞丐,你突然給他一大桌吃的。
而距離劉星一盞茶的腳程外,有一行車馬,正向他緩緩走來。
打頭的是兩隊灰衣僕人,不過十人之數,再者是兩匹黑色的成年鬃馬,馬背上分別馱有兩人,其中一匹鬃馬頸上繫有一串銀色鈴鐺,鈴鐺壁上以紅色瑪瑙石點綴,稍有眼力者便知其價值斐然。鈴鐺鬃馬上馱著的少年十歲上下,五官精緻異常,特別是雙眸清澈得像是可以對映世間萬物,雖是少年郎貌,眉宇間卻是楚楚動人,其一頭長髮用玉巾束就,更添清雅淡賞之意,好生俊美。少年像是第一次出門,一會嬉笑於花叢間追逐的蝴蝶,一會驚呼於草叢中一閃而過的兔子,一會好奇於樹杈上嘰喳的雲雀。像是這林中的各樣動物讓他歡喜得應接不暇,那些凶神惡煞的妖獸在他眼裡都是討人喜歡的,說也奇怪,一路走來基本沒見著什麼高階妖獸,只有一些沒有開了靈智的動物。
俊美少年身旁是一箇中年男子,細眉方臉,寬鼻厚薄,尤其一雙眼睛,極為狹窄細長,中年男子看著少年好奇的模樣,搖頭含笑,說道:
“公子第一次出來,想不到對這世間萬物如此感興趣。”
“那是自然,父皇整天讓我待在族中,快悶死了,說是成年之前都不能讓我出來,整天在我面前叨叨世道險惡,人心叵測,其實我看哪有這麼可怕,爹爹每次都小題大做,你看我剛經過那個叫什麼莊,哦,對,叫怡春莊的地方,上面的漂亮姐姐對我多好,都向我招手問好,都想拉著我進去坐坐,多熱情啊,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唉,真不懂你們大人在想什麼,要不是要這次我求著太奶奶准許,這趟我都不一定能出來呢。爹爹還讓蛇伯你跟著我,我覺得就沒必要,有他們就行啦,起居飲食,吃喝拉撒而已,他們能照顧得到。”俊美少年邊說邊看,正好一隻花紋蝴蝶停在他肩上,少年大氣不敢出,生怕它飛走。
“君主也是擔心你才讓我跟著,你知道我很懶的。”中年男子說道。
“說得也是,有你在還可以陪我說說話,解解悶,你知道他們聽也聽不得,說也說不出”俊美少年下巴指了指前面一行灰衣僕人,然後拍了拍身下鈴鐺鬃馬,“銀兒妖丹未結,靈智尚小,是不是?”十分寵愛。
鬃馬嘶鳴,甚是歡喜。
俊美少年微微一笑,陽光下如和睦春風,外人看來,不由得心頭盪漾。
“話說為什麼有些人心我看不到他們顏色呢,蛇伯?”俊美少年想起了什麼,問道。
“那是修道者,人類跟我們一樣,也可以修道,也是應了那句‘萬物皆有法’,他們這種人一旦修道至開靈境,心脈就會被自身靈氣所保護,以公子你現在的妖力,只能看凡人之心,那也是正常。”
俊美少年若有所思,不再接話,只是點頭不語,過了好一會才說:
“蛇伯,我好想看看我孃親的心究竟是何種顏色,竟能如此恩斷義絕!”
“唉...”蛇伯深嘆了口氣。
“你說,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有個像人類那樣的名字?”
“不可,名字可以有,但姓氏不能隨意套用,各有各的規矩,不得亂來。前方便是火穗果樹,此次太夫人的藥材清單裡面,這是最後一味藥品了。前方地界一過,公子你要萬分注意斂息而行。”蛇伯看見前方參天大樹說道,率先走到馬隊前面。
“這個我當然知道。”少年收斂神思,凝神望向前方,雙腳夾緊馬腹,前行速度加快了許多,緊跟蛇伯。
當俊美少年一行來到火穗果樹底下時,抬眼一看,赫然發現發現前些日子密探發現的火穗果竟然所剩無幾,細看樹上還有個穿著粗布短打的少年在往高處爬去,手上還拿著一串火穗果,一口一個,吃得津津有味。
俊美少年微微蹙眉,正要開口質問,卻被蛇伯伸手攔下。
“公子,天地珍寶自有其道,一旦通了靈性,自有結界,越是珍寶,越有靈性,這火穗果樹每次都是曇花一現,每次出現地點都不一樣,幸好我族有秘法尋之,若不然這最後一味藥還真湊不齊。火穗樹高百丈,十丈一結界,越往高處,結界越是強大,看這少年已經爬了約莫六十丈,而且毫無阻滯停感,他的修為必定在玄海境之上,老奴對其都未有絕對勝算,不能貿然惹惱了他,靜觀其變,見步行事便可。”
劉星已將爬過的火穗果全都吃完了,正要繼續往上時,他聽到樹底下傳來一聲儒雅的男聲:
“借問閣下能否下來說話?”
“你是誰?”劉星啞聲回答,木訥朝下看去,神情有些呆滯,滿眼通紅,七竅之中,除了雙眼,都滲出絲絲血跡。
這時的劉星,完全換了個人,蛇伯單單看了這般嘴臉,微微一怔。旁邊的少年卻是波瀾不驚。
“我是一名賣藥商人,懇求閣下能高抬貴手,留予我等一些火穗果,或者您開個價,我絕不議價,可否?”少年口中的蛇伯問得很是誠懇。
“滾...”劉星不帶感情答道,聲如悶雷。
俊美少年的注意力不在五竅流血,滿臉猙獰,而是在好奇為什麼自己看不到眼前這個消瘦少年的本心顏色,難道他是修道之人?
而當聽到劉星這般待蛇伯無禮,想都沒想便出言教訓:
“我看你年紀與我相仿,怎麼這般待人,蛇伯說你是高人,我可不信。高人舉止可不像你這等野蠻無禮,說到底還是爹孃還教好啊!”
蛇伯剛要阻止,忽而汗毛倒豎,久經戰場的他在剎那間做出反應,紫黑色靈氣外放,在馬隊上方迅速形成一片液體黑幕,泛著少許金銅之色,漸化為層層巴掌大的鱗片,傳來陣陣金屬壓迫的咯咯響聲。
“黑鱗盾?”在少年記憶中,這是蛇伯的六境靈技,非強敵不用。
還沒等少年反應過來,他聽到陣陣喃唱,抬頭望去,透過黑鱗盾,他看見正上方有一朵約莫十丈的巨大紅色蓮花滴溜自轉,緩緩下壓力,每片花瓣之上都有銀色符文流動,那喃唱之音正是自這朵巨蓮發出。
巨蓮緩緩下降,樹底落葉微微顫動,有些枯葉片刻間化為齏粉。馬隊眾人呼吸滯堵,打頭的兩隊僕人脖子一縮,腦袋齊齊爆裂而亡,癱軟倒地。
蛇伯周身黑色靈氣不斷外放翻湧,腥臭瀰漫,俊美少年露出白皙手腕,其上有一雙晶瑩剔透的玉鐲,細看之下,玉鐲中有幾條紅魚漂游自在,此時玉鐲青光盛放,空中蕩起整整漣漪,抵抗著巨蓮帶來的萬鈞壓力。
饒是如此,二人皆是經脈紊亂,氣息擁堵。
黑鱗盾像是感覺到威脅,嗡鳴之後,夢幻般的紫光驟然綻放,原本貼服的鱗片齊齊張開,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