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袁蘇明可能就是不理解的一份子,他從鼻腔發出長長的哼聲,“是嗎?你也想整容?”
“不是整容,而是……那種花花世界中無依無靠的感覺。”胡悅託著腮,若有所思地戳著盤子裡的三文魚,“她太有錢了,可能也因此接觸到了更多的人性,而人性是很複雜的。”
想到了許多許多,她嘆了口氣,“事實上,是太複雜了,我的這個病人大概就像是迷途的羔羊,只是,整容取代宗教,成了她的信仰。”
“無信者是可怕的。”袁蘇明說,顯然在引述什麼宗教經典,“但信仰異端的人更可怕——沒想到,你也是個潛在的信徒。”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信仰馬克思!”胡悅笑了,隨後又趕緊解釋,“不過這個只是說笑啦,大陸這邊更多的是泛信仰,和你們那邊妖魔化的宣傳是不同的,不是那種共産共妻什麼的——你小時候應該很經常接觸這些吧。”
“是啊,不過那時候年紀小,都不是很記得清楚了,到了美國以後也就知道,都是宣傳而已。”袁蘇明說,他有點不以為然,“這都是給弱者準備的東西——也許,她就不配擁有這些呢?可能對於有些人來說,太多的金錢反而是壞處,就像是你的這個病人,如果她沒有錢,那麼根本也就不可能對整容這麼昂貴的東西上癮了。”
“整容很昂貴嗎?”
“昂貴——不止是金錢,還有時間成本和機會成本,就像是我的體重。”袁蘇明講,“可能是可以減下來的,但要付出太多時間和意志力了,得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請個私教,系統地練一整年,把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減肥上,甩掉大重量以後,再回來做吸脂手術和冷凍溶脂。我不是沒有錢,但是——”
“但是,你沒有時間。”胡悅講,“也沒有身處鬧市卻不享用美食的意志力,是嗎?”
他們交換了一個笑容,和袁蘇明相處總是很輕松愉快的,這也是她第一時間接受餐敘邀約的原因,最近,她的腦子裡塞滿了那些事情,胡悅想換換心情,“其實你最近瘦一些了。”
盡管努力調節心情,但主食吃了幾口,她也還是難以下嚥,索性托腮仔細地觀察袁蘇明,“真的,不多,但是有一點點——你看你的袖子。上次見面的時候,你的襯衫袖子還是緊繃繃的,但這一次已經有餘量了。”
仔細看的話,袁蘇明的下頷輪廓也隱約有一點浮現,不再是和脖子連成一片。他本人頗驚喜,摸著脖子一陣說,“真的嗎?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每次坐完飛機我都食慾不振。基數大,少吃點馬上就瘦下來了。”
解同和忙,謝芝芝更忙,她很久沒有這種只閑話家常的對話了,每一次對話都有目的,都要衡量,胡悅很珍惜和袁蘇明相處的時光,還有他頗有分寸的關心——師醫生入獄,袁蘇明不可能不知道,這對他與j&039;s的合作可能有嚴重影響,但整頓飯他都沒有問,直到吃餐後甜點的時候,才問她,“現在工作都還好嗎?老闆換了人的話,可能不比從前方便吧,有什麼能幫得上你的地方嗎?”
胡悅不由感到一陣暖意。“還好,老闆進去了,大老闆還在——我們院長是師雩的老師。”
“師yu?”袁蘇明對這個陌生的名字表示詫異,看起來,他都沒和駱總談過這件事,這……也不稀奇,駱總現在全副心思都在案子上,差一點就自己跑去a市了,怠慢個小合作夥伴,可能對她來說都是本能反應。
“是啊,”胡悅還以為他已聽說,但現在要遮掩就顯得有點不地道了,索性簡單地說,“其實,師醫生一直冒用的是他死去哥哥的身份,他被請去協助調查,大概就和這件事有關吧。”
“死去哥哥?”袁蘇明的音量也隨之提高,可以理解,人們一般聽到社會奇聞都很難不驚呼。“他有哥哥?”
什麼叫他有哥哥,既然師醫生真名是師雩,冒用了師霽的身份,那麼師霽毫無疑問就是他的哥哥啊。胡悅有點好笑,袁蘇明這是呆住了,他平時沒有這麼笨的。“師霽就是他哥哥——不是親的,堂哥。”
“這……已經死了,是被他殺的嗎?警察又是怎麼查出來冒用的呢?”
再問下去,就要扯到她母親的事情了,胡悅簡單搪塞,“我也不清楚,是不是他殺的,警察都沒說,怎麼查出來的……好像是dna吧?現在還在局子裡呢,可能得等他出來了才知道。”
“什麼!”袁蘇明更吃驚了。“這……殺了人還能出來?”
“他可能並沒有殺他哥哥。”
胡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為師雩辯解這一句,她頓了一下,找回掌控,彷彿局外人一般地說道,“而且,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警方也沒有足夠的證據啊,師主任請了一支很強力的律師團隊,可能檢察院最後都會不予起訴吧——這種事,證據不足不起訴的話,只能放出來的,最多是重點監視調查嘍。”
“這……”
袁蘇明對大陸的刑訴體系很陌生,不禁瞠目結舌,問了不少白痴的問題,諸如dna證據怎麼會證明不了師雩冒用身份,胡悅也不想多過解釋,只好一律以‘不清楚’搪塞,這頓飯剛開始吃得放鬆,到後來以糟心收尾——也怪不得袁蘇明,駱總不理他,和胡悅關繫到了,總難免多問幾句。只是胡悅還想多聊幾句郭小姐的,話憋在心裡,總是不爽。
吃完飯出來,回家開啟ipad,檢視郵箱裡存下來的郭小姐照片,這個病人,她想接卻不知能不能接,來來回回反複拉著她的鬼面照,以醫者心態,便忘了恐懼,只記得細節,胡悅看了很久,忽然興起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咬著下唇只沉思了一會,便用不知哪來的勇氣做了決定,開啟電話,找到解同和的號碼撥了過去。
“解大哥,是這樣,關於張警官的治療方案,其實我這邊還有點問題不能太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