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當真的話,那……你為什麼會來幫忙?
這個疑問,如果只有兩人獨處,胡悅是敢問的,但今天不但有解同和在場,之前還被說過幾句水煮魚,她就有點心虛了,打過圓場送走解同和,在辦公室門口踟躇片刻,“那……師老師,我就不送你去停車場了。”
解同和本來就是為了送隱藏攝像頭才來的,就趕在師霽出門前這個時間點,其實他們本來也可以一起去坐電梯,只是兩個人都沒這個意思,師霽用很奇怪眼神看看她,好像她是瘋了——只是去打個針,還要送到停車場,她以為他們是什麼關系?
“走了。”他拎起醫生包。“查房好好做,我回來要看記錄。”
他不在,簽名就只能等回來補。胡悅嗯了一聲,送走師霽卻也沒馬上回大辦公室,而是在小辦公室來回徘徊,手機掏了又收,幾次開啟輸入頁面,又都切了出來,她反反複複地看著她和鐘女士僅有的幾段對話:其實都很簡短,沒什麼私人內容。她對鐘女士的印象,現在想來就只剩下她的背影,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都市,整個人淡得就像是窗外的霧霾。
她是張家哪一鳳,還是張婷婷,還是現在的鐘女士呢?她經歷過了多少才走到今天,現在的她想要的是什麼?該怎麼和她說?如果關於她所有的想象都是真的,無親無子,人生至此,她還會看重什麼呢?
胡悅閉上眼想了很久,忽而發現,其實名言有假,幸福的家庭固然都是相似的,極端的不幸,其實也沒有那麼不同,該問的永遠只有那一個問題。
還相信嗎?還願意去相信嗎?
【現在,還害怕嗎?】
她緩緩鍵入,在官方味道十足的預約時間諮詢下,彷彿也鍵入了自己的心聲。
【我們已經找到她了。】
【你……想看看嗎?】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回複,這也是當然,微信本來就不是當面,交流總會給對方留下思考的時間,更何況現在美國時間接近深夜,鐘女士完全可能還沒看到,胡悅長籲一口氣,剛要放下手機,眼睛就又瞪大了——
對話方塊上,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態提示。
她屏著呼吸等待著,凝視著這行時斷時續的狀態,就像是凝視一隻枝頭振翅欲飛的小鳥,這一刻在等待中被無限拉長,似乎累積上了十年歲月與一身傷疤的重量,秒針帶上了呼吸的顫抖,最終留下的,只有一句簡單的嘆息。
【看】
胡悅把頭蓋骨和還原照的拼圖發了過去,【能和警察見一面嗎?】
又是長達半小時的正在輸入,鐘女士中間發來一段語音,像是誤觸了螢幕,又沒有及時編輯,點開來聽,是一片沙聲,還有隱約的哽咽與悲泣。十年了,依舊有眼淚。
【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我怎麼可能還回國?】
但最終,她發回的訊息卻終究帶了屬於鐘女士的冷漠,個中的邏輯,胡悅一眼就心知肚明——李生的能量,她早已盡知,這起針對他的案子,警方已經開始偵破,誰知道有沒有風聲傳出,這讓鐘女士怎麼能燃起回國的勇氣?
不論現實如何,鐘女士畢竟是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她的親人,現在正躺在證物盒裡,血肉被歲月侵蝕,連去太平間的資格都欠奉。胡悅並不責怪鐘女士的怯懦,思量再三,她鍵入幾行字。
【那,你相信我嗎?】
【我來見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