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春明準備充分,他帶好了自己的身份證、零花錢,以及換洗衣物,在大廳視窗買了一張去往紮木兒的車票。
但剛過十三週歲的男孩沒能想到,他的養父鬱鎮山,這個同樣精通偵查與反偵察,並在兩年前就已升任松蘭市局局長的老邢警,能夠輕而易舉地找到自己。
為了躲避警方“圍捕”,鬱春明不得已在臨上車前從火車站落荒而逃。他揹著兩條幹巴巴、硬邦邦的麵包,順著火車站後面的那條路一口氣跑到了烏那江邊,他躲開了烏爾裡希大街的巡警,跑上了往北去的跨江大橋——這個雄心壯志的少年準備徒步走回紮木兒。
然後,他就在烏那江江心的魚崖島上,被鬱鎮山親手抓住了。
“一個人的行動軌跡是能夠透過他的過去、他生活中的蛛絲馬跡,以及他最想要的東西來判斷的。”鬱鎮山看著灰撲撲的鬱春明,平靜地說,“你想回紮木兒,可以,但不是現在,將來你會有機會回去的。”
在外當了足足十天流浪漢的鬱春明盯著自己那破了一個角的鞋尖,他並不知道,就在三天前,在他離開松蘭火車站的那個下午,有位來自紮木兒的少年揹著包,四處詢問民警認不認識一個名叫“江心”的男孩。
他說江心長得黑,個子矮,但眼睛大、睫毛長。
可惜,滿車站為鬱局長找兒子的民警無一會把這人和鬱春明聯絡到一起。
就這樣錯過,就這樣一晃十幾年……
相較於後來鬱歡和鬱春明的矛盾,撕碎的照片只是一個小小不言的起點。兩人是什麼時候握手言和的?誰都記不清了。
時間能夠帶走一切,比如現在,鬱歡正坐在鬱春明的床邊認真地削蘋果,然後——
“你不能吃,我吃。”鬱歡笑嘻嘻地咬了一口蘋果,“媽說你這兩天只能吃流食,再忍一忍吧,等你好了回家了,讓劉姨給你炸豆包。”
“我不回家,我也不愛吃豆包。”鬱春明涼涼道。
“我愛吃。”鬱歡把腿一翹,搭在了床上,“一會兒鬱暢來送飯,剛他給我發訊息說爸也要跟著一起來。”
“誰要來?”鬱春明登時臉色一變。
鬱歡嚼著蘋果,看了一眼時間:“爸也要來,這會兒可能已經在上樓了。”
鬱春明剛想張嘴痛罵鬱歡為什麼不早點說,就聽病房門已被人推開。
“大哥。”鬱暢乖乖叫道。
緊接著,一個面容嚴肅冷峻的男人走了進來,正是鬱春明唯恐避之不及的鬱副廳長,鬱鎮山。
熬了兩天大夜的鬱鎮山看上去有些憔悴,鬢邊也多了幾縷白發,他掃了一眼自己的一雙兒女,鬱暢立刻很有眼力勁地放下保溫桶,再一拉鬱歡:“爸,大哥,我們去打熱水。”
說完,兩人溜之大吉。
鬱春明無處可躲,只得直面自己的大領導:“廳長好。”
廳長皺了下眉,似乎並不喜歡這個稱呼。他走到近前,看了看掛在床尾的病例,又看了看輸液管:“關堯跟著王臻出差了?”
鬱春明眉頭一跳——這老頭兒是什麼時候知道關堯的?
“是我讓王臻把他帶走的,本來以為他不願意走,沒想到,他還挺服從命令的。”鬱鎮山不鹹不淡地說。
鬱春明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更不明白鬱鎮山為什麼會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關堯,因此只好保持沉默。
不過大領導並沒有繼續往下談關堯,他換了個話題,換了個更加尖銳、更加讓人不痛快的話題:“我和松蘭警院聯絡了,等你傷養好,去他們那進修,然後留校任教。”
“我不去。”鬱春明想也沒想,便回答道。
鬱鎮山不出意外地沉下了臉,但沒有像往常一樣冷嘲熱諷,或許是顧忌鬱春明還傷著,也或許是他終於對自己的這個便宜兒子有了憐憫之心。
可惜鬱春明並不感激,他說:“這個案子沒破,我不會走的。”
“這個案子已經與你無關了。”鬱鎮山毫不留情道。
“這個案子確實與我無關了,但江敏的事始終與我有關。”鬱春明抬眼看向鬱鎮山,“你知道我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