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徽因很快鎮定下來,“對,是她。”
“居然真的是她?”薛月明氣得不行,語調拔高道:“她絕對不行,一個不再清白的女孩絕對不能進陸家的門,這要傳出去不止會影響你自己的前途,你又讓我和你爸的臉面往哪兒擱?”
“那不是她的錯,不該成為她人生的汙點。媽你也是女人,為什麼不能理解她愛護她?”
“我能,兒子。”薛月明繼續道:“只要你和她劃清界限,我不僅可以理解她我還能幫助她。不僅是錢,關系我也能無償讓她用。”
“她不需要。”陸徽因回答地斬釘截鐵,“她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知子莫若母,薛月明知道陸徽因是個重感情的人,一旦動心怕不是容易放手。她只得改變策略懷柔為主,“兒子,你單著這麼多年我都沒意見,為什麼呢?因為我也想你找個最好的,能配得上你,讓你幸福的另一半。我問過嘉言,你們不過是老同學久別重逢在上海的一個酒吧喝了場酒罷了,人有時會分不清自己真實的感覺,你單身久了誤以為這是愛情也很正常,等你冷卻一段時間再回過頭來看看會發現這次不過是落花流水誤會一場。那時再和人家姑娘提分手恐怕真的會傷害別人了,你打小就頭腦清晰,這個道理還需要我來點明嗎?”
陸徽因沉默地聽著,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對她的惡意,也切身體會了一把她的顧忌和膽怯。開明如自己的母親尚且對她的那段遭遇如此介意更何況他人呢?若真的要將這事攤開來放在陽光下讓人圍觀,檢視和指點,他恐怕第一個難以忍受。
“媽你還記得我高中畢業,大學畢業乃至研究生畢業都為何沒有拍照片嗎?因為我心裡始終有缺憾,我始終介意為什麼人生中這些重要的時刻都沒有她的陪伴。後來進到部隊我選擇了最危險的海軍陸戰隊特種小組,要做軍中之軍,鋼中之鋼。再危險我也從沒害怕過,哪怕維和登陸時有子彈擦著耳朵過去也沒皺一下眉頭。因為我以為此生再無法擁有她,那麼我的生命必將有所缺憾,既然不能完整,那我只有選擇將它獻給我的祖國,直到哪天不能睜開眼了,蓋著國旗被抬回去,電視上會報道,某某軍某某艦隊陸徽因以身殉國,她可能會看到,然後為我驕傲或是感到悲傷。”陸徽因一字一句道:“媽,這個女孩我從高三一直等到今日,我不是一時興起意亂情迷,也不是被所謂同窗之誼沖昏了頭腦,我喜歡她的心意從來沒變,哪怕她已同我分手了也沒變。”
薛月明聽著兒子說著這些年她不知道的事情心思沉重,當說到他已分手時不由一愣,連陸禹安回來了也沒發現。
已經到了回寢室的時間了,陸徽因長話短說總結道:“媽你放心,孟嫮宜已和我分手了。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這段感情,可能窮極一生,也可能很快,也許吧,也許我會就這麼過下去。媽你別去騷擾她,這是我的問題。”
結束通話後薛月明還沉浸在陸徽因的一段剖白中,她既欣慰於她的兒子深情如此不是個玩弄感情的人渣,又難過於他愛上的姑娘她真的沒辦法接受。哀嘆兩聲一轉頭看到沙發上坐著的陸禹安不由一驚,三兩步走過去皺眉抱怨道:“老公,我想我可能做不了一個好婆婆。”
陸禹安神色不變,他在玄關看到了一雙男鞋,風格特徵明顯,應該是自己大舅子薛雲開的。他來通常連夜也要走,深怕這個妹妹揪住了說個沒完。可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大雪如此整城市都似是在童話般如霧如夢美得不切實際。
“又怎麼感慨頗深?”
“哎。”薛月明先是嘆口氣,“你還記得阿音高三那年方家來找你幫忙嗎?不知哪個大佬非要整垮方家,你出面才協商好。”
陸禹安極少用權力帶來的影響力去討一個面子,但那次是個例外。且不說曾欠過方家人情,但對方明目張膽開出單子來要方家小姑娘一隻手一條腿,這樣目無王法的作風他是斷然不能熟視無睹的。最後順水推舟既還了人情又化幹戈為玉帛也算得圓滿。他沉思後道:“怎麼?方家又出事了?”
“這回哪裡是方家,報應到你兒子頭上了。當初不該管的,否則你兒子也不會自責至此還要搭上一生。”
陸禹安不解,“阿音怎麼了?”
“原來早在高三的時候你兒子就情竇初開看上那個姓孟的小姑娘了,可後來又出了那樣的事,他不僅沒能將兇手繩之以法反而他的父親還幫著方家人擺平了此事,我想他後來得知真相後一定非常難過。現在想一想他的確非常不對勁,他高三畢業後的整個暑假都在長鴻待著,哪兒也不去就在鄉下的祖屋裡釣魚。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一起旅遊他也拒絕了,起先只覺得欣慰他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成熟了,可原來成長這麼疼,疼得他站在感情的原地不肯向前。”
後面的不用她再累述,陸禹安幾乎能聯想一切。“他現在的女朋友就是孟嫮宜?”
薛月明點頭,神情無奈。“我哥查到了她的名字我才知道,原來阿音這麼多年是困在她那裡出不去。不過她還真有本事,拿著國內的獎學金直接考取了it,一直唸到博士畢業。據說博士階段還一直拿著獎學金,發表的論文全篇都是英語,甚至還有不知道哪個國家的文字,到現在去官網上還能找到她的名字。哎哎,雖然我哥把她的材料拿來了可我看完連她究竟研究什麼東西的都搞不懂,只知道和核能源有關。你可能不知道,她現在在新城區的研究院裡上班,拿著國家津貼,享受的待遇你都想象不到。”
陸禹安看著嬌妻不爽的神情不禁想笑,她這樣的女強人難得感到挫敗。“很優質的小姑娘,難得現在還有人肯埋頭做學問搞研究。”
“可是再優秀她……她曾經出過那樣的事,若日後被有心人翻出來還不得大做文章。你自己公安出身,結果連自己兒媳婦都出過這種惡性案件,說出去會讓別有用心的人利用的。”
陸禹安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把功利得失看得太重,這和你兒子的幸福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能在這樣的家庭裡成長真是三生有幸,所以陸徽因對待感情才能懷有一顆赤子之心。
薛月明含情脈脈看著早已過半百的陸禹安,男人的變化總是緩慢,一點點長出皺紋,一點點將年輕時冷硬的性子變得柔軟,一點點知天命在成敗中找到微妙的平衡。老祖宗說的對,天下萬物不過陰陽,中庸才是王道。
“哎,說我思想封建也好,自私也罷,可我總覺得委屈了阿音,我不甘心。”
“胡說,人家女孩子哪點配不上他了?真要說起前程來,人家一個千人傑出計劃引進的人才豈非前程遠大?你可知院士才什麼標準?”
薛月明扁嘴,不情願道:“我家阿音說不上萬裡挑一但至少作風正派為人清白,你說說,一個女孩子就算再有本事但遭遇過那樣的事難說會不會落下點心理毛病。對,一定是這樣,否則她怎麼會甩了你兒子呢?”越說越覺得生氣,她一巴掌拍在茶幾上,憤恨道:“分了正好,我才不稀罕呢。漂亮又身世清白的女孩子多的去了,等阿音回來我能給他安排一個排的人相親。”
陸禹安解開脖子上的扣子,嘆氣道:“你呀,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就是這個道理,沒有惡婆婆,只有為了兒子爭風吃醋的媽。我不是說過他的婚事你別插手嗎?別再查了,你總不會真覺得那小姑娘好欺負吧。”
“嘁。”薛月明不屑,起身給他泡茶,熱氣嫋嫋茶香四溢。“你還不是說不過問,結果呢?比我還要了解情況。你敢說你沒順道‘問問’下面人情況?”
陸禹安酷愛喝茶,但不用太講究非要做足一套功夫茶,簡單能喝就行。他啜飲心口,唇齒間起先是苦的,待茶水順著嗓子留下去後整個口腔充滿回味的甘甜。他對薛月明抵他不太在意,淡淡道:“我還真動過這個念頭,這姑娘實在太優秀,我也是俗人一個怎麼不好好奇?結果人家的單位獨立於省政府之外,我倒是想有些‘淫威’,可惜我不能以公文的方式發函過去打聽他們的工作。保密條例我們都是學習過的,更加不能知法犯法。”
聽到連陸禹安都在他那受了挫,薛月明更加不高興了。開啟電視胡亂換了幾個頻道又關上,嬌嗔道:“這年頭真奇怪,越是不完美的越是稀罕。怎麼就生了個兒子呢?真是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