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禹安不置可否,只道:“你才受了處分,只怕檔案上有汙點。”
“我有心理準備。”
薛月明喜笑顏開,“什麼時候轉回來?還能趕上這批嗎?”
“不回來,孟嫮宜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薛月明錯愕不已,怒道:“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我養的豬居然要跟著白菜跑了,還是急吼吼地要跑了!”
陸徽因不以為然,“軍人結婚手續太繁瑣不說還非常慢,我當然急著轉業,不然你兒媳婦被別人追走了怎麼辦?”
陸禹安同薛月明對視一眼,兩人都很無奈,可自己養的兒子有什麼辦法呢?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算了,看開點至少不僅有兒子還賺個兒媳婦,日後還有小的拖油瓶,何樂不為?
他倆走後天色漸黑,陸徽因對薛月明說的無保護措施很在意,非常擔心會不會對女性身體造成什麼傷害。可她的電話一直無法接通,陸徽因抓過外套就往孟嫮宜的住處去。
慄扶搖當時並未告知孟嫮宜已開了房間供蕭泯然休息,所以她匆匆趕來只帶了沒電的手機和錢包。
蕭泯然睡了一個多小時就轉醒了,慄扶搖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抽著煙,他就那麼一直坐著思考,終於決意同她攤牌。
孟嫮宜找藉口回去給她拿衣服就離開了,帶上門穿過回字形的走廊去搭電梯。電梯從很高的樓層降下來,她心神不寧,關於陸徽因她不能一味地逃避,既然選擇了離開,就必須堅定地拒絕他,唯有讓他攢夠了失望然後離開再不想回來。
正想著,電梯門叮一聲響了。祁仙仙站在裡面正對著鏡子補口紅,她抬眸看到孟嫮宜後有短暫的驚訝,而後笑起來。上下打量她,嗔怒道:“果真是要足夠瘦才好看,什麼款的衣服穿起來都顯得大牌。我最近沉迷泡吧不可自拔,小肚腩都快遮不住了。”
孟嫮宜筆直地站在一旁,期間進來一位腿腳不便的青年男人,頭發披肩,面容憔悴。他夾著電話動作緩慢地進來,期間幾次電梯門要關閉都被孟嫮宜眼疾手快地攔住。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子清亮犀利,頗具攻擊性。
等人下了電梯後祁仙仙似笑非笑,“你倒是好教養,一直沒敢問,小美女叫什麼名字呀?”
孟嫮宜自知同她日後不會有交集,也沒必要有交集,淡淡道:“名字有什麼重要,不過符號而已。”
“那我總小美女小美女的叫顯得很不禮貌。”祁仙仙掩嘴笑,“真有意思,難怪我弟弟會折在你手裡。慕總呢?他這個暴力無敵的護花使者也在這裡嗎?”
電梯叮一聲提示後緩緩開啟門,一樓大廳燈火輝煌照得有如白晝。孟嫮宜正要走出去,一抬頭看到臨窗坐著的男人。她眸子微縮,脊背上忽然沁出薄汗來。這個男人的側臉輪廓硬挺,眉目深刻,氣質一如既往地嚴肅冷峻。只是英倫格子開衫和巴寶莉經典款的短款圍巾使他又生出一種奇異的柔和感。
她朝他走過去,步履維艱。
顧森之在看一本科學雜志,他從目錄查起很容易就翻到了想要看的那一頁。直到一條黑色人影遮住了光線,他看得認真,頭也未抬,“何必勉強自己。”
孟嫮宜到對面落座,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視。這是他教她的儀表,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何人,氣質沉靜方能立於上風理智思考。“我只是不想輸給內心那個怯懦的自己。”
“你坦誠了不少。”
孟嫮宜沉默。
顧森之也不再說話,仔仔細細地將文章從頭看到尾。他摘下眼鏡同她對視,一雙眼裡有著看透世事的精明和睿智,也有隱藏至深的困頓與躊躇。有些秘密他原本準備帶進棺材裡去,於人於己都有益處。可眼前這個女孩子深陷其中無法救贖,禪道無極,他也尚在思索。
“我近來在習禪,看到書上有這樣的對話。問曰:&09;佛曰:&09;何謂之根?&039;”顧森之抿一口茶,問她:“你說呢?”
孟嫮宜垂眸,她醉心科學,怎會信禪?但這句話的精妙之處在於並非出自佛家自創的體系,更傾向是哲學對萬物本源的提問,存在究竟是何意義?亙古無解,萬人有萬人解,此問只能問本心。她的本心是何?雲霧繚繞深不知處,哪裡的見?
“我向來不看這些書,所以不知。”
顧森之放下杯子也一併放下膝上的雜志,“這邊的院長給我打電話說你簽了西北研究院不日就要離開,為何這麼突然?”
“這邊的環境不太適合我。”
看著茶幾上放著的雜志他點點頭,待在這裡永遠不可能署名第一位。“你有事業心這是好事。”
沒有多費唇舌,顧森之表現出的理解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作為上位者常年主宰別人的命運成為習慣,孟嫮宜不是沒有想過當他得知自己擅自簽了新的工作後是否會憤怒,但內心又隱約知道他對自己的縱容不止於此,這種就是知道的感覺她從見到他的第一面時就存在。所以她肆意妄為過,也乖張聽話過,最後任性地決定離開,就真的一走了之了。
都說女人的直覺驚人,是的,還會不分年齡。
慕仲生靠在安全通道的木門上抽煙,方才顧森之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斷定他碰到了孟嫮宜,他曾天真的以為自己放下了,但原來在知情人眼中無異於掩耳盜鈴般可笑。他這麼想著,就真的輕輕笑了一聲。
祁仙仙早就看到他並朝他走過來了,見他無故發笑,笑意潮濕帶著腥氣。原來這麼悍戾的男人一旦露出些微的傷口就會具有致命的殺傷力。祁仙仙也算得在情場浮蕩數十載,經歷過無數男人,但這次,她分明知道自己內心的某處被他的一個笑意輕易擊穿,慕仲生突然就從獵豔的物件變成了心尖上的一根刺。
可祁仙仙理智地知道,這個男人的一雙桃花眼只看著那邊坐著的女孩子。她美則美矣,但長著一顆涼薄的心。
顧森之突然站起來,孟嫮宜也跟著起身,兩人差了半步的距離朝著門外走。慕仲生急忙滅了煙跟上去,三人站在門口,冷風迴旋撲面,大雪夾雜其中寒意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