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蕭泯然開始上白班,屋裡沒人,她換了拖鞋坐在沙發上發呆。許是新一輪的降雪來襲,天色漸漸陰暗,看著像五、六點鐘似的。
孟嫮宜也不開燈就那麼坐著,她心裡一團亂,好像應該從頭開始捋,可哪裡是頭?她說著不後悔可靜下心來想一想,如果沒做好準備何苦去招惹他呢?她的不後悔是不悔和他在一起了,而悔的卻是當時一個沖動將困在心裡的感情猛獸輕易放出來,現在它不肯乖乖回籠,自己該如何是好呢?
待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四點多了,上次來看傢俱的律師已和女朋友商量好並確定了價格。他們爽快地轉了款,約定如果明日雪停就讓工人前來搬走。
這事也落實了,看起來什麼都弄完了,只等明天工人拖走傢俱,一切大功告成。
她身體很疲累,卻總想到外面吹吹冷風清醒一下頭腦。蕭泯然收衣服的時候忘了關緊陽臺的窗戶,此刻被風吹得嘎嘎作響。她沖杯咖啡端著出去喝,這才發現小區的地上全白了。這個冬天過得格外緩慢,一場接一場的大雪下完才剛步入陽歷新年。她在國外時也沒刻意關注過新春,不知今年怎麼了,突然想起周為民來。他遠在他城,想必是不會知道今日霸佔頭條的新聞,窮極了想象也無法得知她的生活是什麼模樣。以前每月銀行自動轉存一筆錢款時都會收到他的簡訊問候,他不知怎麼表達這種謝意,也羞愧難當,可現實殘酷無情,他也想將兒子培養成才。他曾發過照片,他兒子喜歡上了畫畫,費用不菲,但一直在簡訊裡誇贊兒子的天賦。有什麼天賦呢?線條淩亂用色糟糕,她即便不是行家也能看出愚鈍來。
後來她停止了那個號碼不再聯系,幸或不幸她不想再幹預,但錢還是在轉,她懂那種被錢逼到走投無路的感覺,她的報恩只能如此,僅限於此。
她自己尚且困頓,更無力做個拯救者。
夜色真正沉下來的時候一輛車從高速上駛下業城南的收費口,收費員用露出八顆牙齒的笑意機械地問好,收取費用,然後放行。
顧森之用平板看新聞,看到孟嫮宜的名字和曾經的故事時微微露出笑意。他對身旁的慕仲生道:“看來有人在她臨行前送了一份大禮。”
慕仲生早上就知道了,但見有人在應對才旁觀的。
“危機公關處理的速度非常快,幾乎緊隨其後就從源頭上遏制了資訊的傳播。權力果真是雙刃劍,還是看誰在用。”顧森之難得會說這麼多的話,他今日有些不同尋常。“後續也做的周密,反轉的效果驚人,也懂得給觀眾一個靶點作為宣洩口,你看,這個女孩子就是犧牲品。前一個小時還是出國留美女博士的性慘案,眨眼之間就拓寬成了校園欺淩的社會現象。”
顧森之往下翻,果不其然,總有些能量大的網民能夠爆出實錘,疑似當年筆錄的照片在網上傳播開來,施暴和強奸未遂的字跡清晰可見。他點點頭,“從事情被小報刊披露到傳播再到禁止和轉移風向博取同情,最後是放出新的熱點將此事翻篇,環環扣相證據確鑿令人信服,此人不可謂心思不縝密。”
的確,驕傲如慕仲生也嘆服,所以他根本沒有插手的必要。“教科書式的危機公關案例。”
顧森之取下眼鏡,“不,這裡面看不到的手操控過多,不是誰都有資格使用,別人很難複制他的成功。”
車子一路不停直接駛進威斯汀酒店的門口,秘書已定好了房間,顧森之奔波了近千裡的路程來到業城,旅途勞頓,他需要回房稍作休息。
慕仲生在隔壁的房間裡抽煙,順著落地窗極目遠眺能夠看到新區的地標建築,一座燈塔式的電視臺辦公樓。再遠就模糊了,再加上零落不斷的小雪,天地蒼茫,平白生出愁緒來。
慕仲生心想,業城真是克我,每次來都不太順利。這次又下雪,總不會再大雪封城阻他腳步吧。
接近八點的時候顧森之差秘書叫他下樓吃飯,自帶的餐廳不對外營業,菜色不多,盤口也小,勝在食材都是現買現做不存在積壓這回事。
四個人八盤菜,湯是尋常的紫菜雞蛋湯。駕駛員跑了一天實在辛苦,顧森之讓他吃完後直接回去休息了。秘書還在處理一些公務,顧森之就坐在餐廳的景觀平臺喝茶。慕仲生的咳嗽始終沒好透,顧森之不準他吸,可這習慣沒有理由就會好難改,他不想再因為吸煙的事情聽他念叨,只好忍著煙癮在一旁陪著看景。
京城的某位高官回家祭祖,正趕上老爺子的壽辰。國家明令禁止操辦此類宴請,他斟酌再三將幾張a4紙上的人名一一劃去,最終是除了親朋外又湊了十個人,一共兩桌,足見分量。
接到邀請顧森之自然是要給面子的,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很多事情只分為做和看心情做不做。
沉默地看了一會兒落雪,顧森之忽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待一會兒。”
“我也沒什麼事,再坐一會兒吧。”
顧森之看了他一眼,眼裡有著嘲色。“明晚吃過壽宴我們連夜趕回上海,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抓緊辦,有什麼故友就抓緊見。”
慕仲生怎會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可他進退兩難,孟嫮宜已找到歸宿,那男人也有本事護她周全,自己突然出現除了不合時宜外,連敘舊都不知說些什麼好。難道要祝他們幸福嗎?慕仲生眯起眼,呵,他不搶人就已是情分了。
顧森之近來對商學院額外開設的禪學課程頗感興趣,潛移默化的作用下思想發生了轉變。他開始嘗試用因果來推算前塵往事,但禪機難測,他尚堪不破命數,唯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