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痛苦,雄蟲幼崽在痛苦。幾乎源於本能的,黑發雌蟲徹底清醒過來,可他又無措極了。他半靠在床形醫療艙上,雙臂無措地環繞著瑟瑟發抖的雄蟲崽,一雙在大戰前仍然波瀾不驚的淺藍色眸子,在痛苦的幼崽面前卻露出一絲驚慌失措,如同日落融金,碎了滿池波光。
埃德溫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感覺,他和其他軍雌一樣,向來是不怎麼把自己的命放在眼裡的,而當一個生命連自己都不看重,他也很難對任何事慌亂的起來了。戰爭和殺戮對於埃德溫來說習以為常,甚至稱得上如魚得水,他從沒像此刻一樣,感到恐懼、慌亂、甚至呼吸過度。
“......小安?掃描你的主人。”
茫然中,他甚至對房間裡那些用來娛樂雄蟲、懲罰雌蟲的機器人求助。這對於雌蟲來說是不被允許的,可是他顧不得那麼多,黑發雌蟲臉上血色全失,湛藍的眸子水光粼粼,雙臂僵硬又堅定地環抱著蜷縮著的雄蟲崽,飽滿的胸口因為慌亂而起伏不定。
機器人在黑暗中穩定地閃爍著藍色的光圈,毫無反應,教廷出品的機器人只會執行雄蟲的指令,原始碼中避免了它們給予雌蟲和亞雌任何幫助。死水一般的空氣裡夾雜著雄蟲崽綿軟不安的喘息,尖銳的焦灼擠壓著雌蟲的神經,他不再等待,而是生澀地用堅實的雙臂托起雄蟲崽溫暖的身體,讓雄蟲崽蒼白的小臉兒貼在自己的胸口。
他想要帶痛苦的雄蟲崽離開這片區域,尋求幫助和治療。哪怕他的行為會給他帶來觸怒雄主和死亡的風險。
果然黑暗中閃爍著藍色光圈的機器人靜靜滑動出來,攔在了黑發雌蟲面前,堵住了他所有的方向。穩定溫和的藍色光圈崽雌蟲“怪異”的行為發生後,逐漸變成深紫色。
進入公爵府的前三日,埃德溫無時不刻都在跟閃耀著紫色光圈,啟動懲罰模式的機器人打交道。雄蟲親自動手的時候很少,公爵冕下的風評不錯,他不喜歡自己的手沾上血。他會在機器人懲罰雌蟲和亞雌的時候,在牆上鋪上畫布,優雅地品鑒血液飛濺的角度和密度。
“雌蟲,放下主人,立刻執行命令,否則小安將通知家庭法庭,將你處決。”
小安開口。高大的雌蟲低下頭,一雙藍色的眼睛看了看被他倉促抱在懷裡的雄蟲崽。
這個動作是無比褻瀆的。雖然保護雄蟲是雌蟲和亞雌的第一準則,可是埃德溫從沒想過要用這樣褻瀆的姿勢,違抗數條不可打破的鐵律。他不該這麼做。
可是他想這麼做。
保護雄蟲這個鐫刻在雌蟲血脈中的箴言,此刻終於在埃德溫的眼前具像化了。他並不是在執行什麼血脈的召喚或者虛無縹緲的教義,他只想保護懷裡的雄蟲崽。
一個柔軟、古怪、讓埃德溫想破腦袋都無法理解的雄蟲崽。
“你的指令被覆蓋了,你不能傷害我,更不能傷害你的主人。”
雌蟲開口,聲音低沉磁性,機器人僵硬在原處,似乎在分析今日被新新增的指令是否有效,而埃德溫微微垂下眉眼,淺藍色的眸子裡逐漸染上一絲淺紅的殺意。
他的能力大不如前,教廷的機器人配有專門剋制雌蟲和亞雌的資訊素武器,非常難對付,但是......
他不是一般雌蟲。他是軍部百年難遇的啟明星,年紀最輕的上將,他戰無不勝。
可是突然,雌蟲戰意勃發時隆起的胸肌硌疼了雄蟲崽嬌嫩的小胖臉,他咕噥著睜開霧濛濛的焦糖色眸子,眼尾泛起委屈巴巴的水光。
虛空中的最後一擊,他的黑色觸須沒入了透明的“牆”,可是那牆連帶著牆後將死的恆星,都如同畫布一樣褶皺起來,憑空消失,而塞拉的意識也被“踢”出了那片宇宙。
塞拉醒了,發現自己大半張臉埋在埃德溫隆起的胸口,而埃德溫一雙藍色的眸子中,戰意和殺意迅速退去,轉而流露出一絲慌亂和無措。
他像做了什麼壞事被抓包,雙臂還保持著托起雄蟲幼崽的姿勢,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