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中,他想,如果此刻是伊洛特站在他的位置,伊洛特會怎麼選?
伊洛特雖然在戰場上是他的後輩,戰鬥起來具備皇族一貫的優雅,卻不算英勇善戰。但是伊洛特是埃德溫見過最冷靜縝密,具備政治嗅覺的雌蟲。這或許與他的出身和科萊恩的幹預有關,但是若不是伊洛特天生獨特,科萊恩這樣心高氣傲陰狠毒辣的雄蟲,從一開始就不會從一堆雌蟲、亞雌兄弟中挑選出伊洛特,也不會多年來對伊洛特糾纏不清。
埃德溫想起在公爵府中第一次與伊洛特重逢時,伊洛特對他所說的話。那時伊洛特誤解埃德溫想要利用幼年的塞拉謀取權力,而埃德溫對此十分意外。他從始至終都把塞拉當作自己的幼崽,從未變過,但是此刻,他突然知道了自己該怎麼應對這些雄蟲的刁難。
他愧疚地看了一眼滿面熱忱,對他充滿信任的少雄主。他用沒有說謊的方式,引導整個蟲族認定他對塞拉只是利用。
但他遠沒有那麼聰明,而傷害塞拉的名譽幾乎讓他心痛。
他一定會補償塞拉的,埃德溫在心裡承諾。他永遠不會這樣利用自己的幼崽,利用蟲崽的純真和善良,拯救他自己的性命。
他會和塞拉保持距離,保持雌父和雄子該有的距離。他不會剝削塞拉的資訊素,他會讓不倫的罪孽終結...塞拉終會明白的。
可是他身邊的塞拉並不明白。雄蟲完全沒有領會雌蟲的慈愛和剋制,他為雌蟲的肯定,笑得連自己的尾勾都快露出來,絢爛地對第四軍的軍雌丟擲承諾:
“諾亞公爵府將接管第四軍的軍需,除帝國政府發放的軍餉之外,公爵府會為所有軍雌發放所需,也會為過去五年,在軍中犧牲的軍雌親屬發放撫恤。諾亞公爵府缺位已久,而諸位仍然為帝國而戰,是為帝國的豪傑和榮耀。願母神與你們同在。”
說著,塞拉手臂上的蛇形骨環突然發出瑩白色的光,在他漆黑的禮服上格外耀眼,那幾乎也嚇了塞拉一跳,而他很快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他的學生好像短暫的附身在母神肋骨上了。果不其然,雲嘉冉的聲音很快嘰嘰喳喳地從他腦海中響起:
“林老師,我又來啦!嘶嘶...剛才講話的是你的物件嗎?他好辣哦——”
“咳,咳咳。”塞拉不自在地抬了抬手臂,本想要遮掩手環的異樣,但是想到到處都是攝像機器人,恐怕為時已晚,就放棄了。
“還在追。”
他到底沒好意思說自己有大機率追不到,作為老師多少還是想在自己從前的學生面前留點面子,索性雲嘉冉也沒有深究,她很快也注意到了塞拉所處的環境,她從塞拉的思維裡看到了正在發生的事。
她很快意識到了這面前的一切意味著什麼。
變革、起義——自由。
那或許不是她的自由,但是卻是生命的自由,樸素卻堅韌的力量。她看到被踐踏的生命——就如同曾經的她——在至暗時刻迸發出光芒,她看到希望如同星子,在這貧瘠不公的文明之中灼燒。
潔白的蛇形骨環激動地從塞拉的手臂上揚起了蛇頭,潔白純淨的光芒從骨環上如同水紋一般溢散開來,塞拉耳中傳來雲嘉冉近乎神經質地“咯咯”笑聲,當即全體汗毛起立。
他知道,他這位學生也進入狀態了。還是那句話,跟他穿越來的學生每一個都是林老師信任的好孩子,卻也都是社會中的異類。其中,塞拉最心疼的就是雲嘉冉,相比起其他男大,她在極為困頓的環境中長大,面對的從來都是暴力和迫害,她以最為頑強的姿態面對了一切,但原生家庭的摧殘到底給她留下了痕跡。
她有些神經質。在一些刺激的情境下會陷入應激狀態,而顯然,這個被壓迫者的“覺醒時刻”讓她感到賓至如歸,甚至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這真好...真好...掀翻這一切,殺光這些男——雄蟲,殺光...點燃宮殿,我們在篝火中狂歡...嘶嘶...嘻嘻...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民...把他們的皮剝下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嘶嘶...”
腦海中空靈的囈語讓塞拉的頭突突痛起來,但他感到的不是恐懼。他並不害怕自己的學生,和雲嘉冉在地球遇到的其他老師不一樣。在他眼裡,雲嘉冉不是智商超群又行為詭異的高危分子,她是一個迷茫的少年,她經歷過難以言喻的苦難,她需要的是信任和理解。
無論她身上發生過什麼樣的事,她一直是個品行正直的少年。
“嘉冉,”不顧蛇形生物焚燒者不明的白色火焰,在自己的手臂上游走,也沒有理會雲嘉冉詭異地嘶嘶聲,塞拉開口,話中的溫柔和地球上的林老師別無二致:
“幫老師一個忙好嗎?給這些迷茫的雌蟲和亞雌一些啟示吧,讓他們聽到你的聲音——帶他們回家,而他們也最終會找到你,回到他們的母神身邊。他們會得到自由,也會給他們的神以自由。”
“別讓他們再為雄蟲骯髒的權欲而戰了,嘉冉,告訴他們——為自由戰,為生命戰,為他們的母神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