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張開慘白的唇,幾乎想要發出一聲尖叫,可是他也只發出一聲可笑的抽氣。他怔忪看著埃德溫正在被焚燒的翅翼,看著那翅翼上巖漿的紋路逐漸被紅光吞噬,化為飛灰,他耳中聽不見埃德溫在對他說什麼,只輕輕彈動了手指:
“快走,雌父。”
他說完,被紅光撕扯吞噬的黑色觸須再次歇斯底裡地沸騰起來,少有的完好觸須像是撲火飛蛾,頂著那劇烈的紅光和火焰撲向薩斯,根根寸斷,化為粉塵,但源源不絕。
即便是薩斯,都微微睜大了雙眼,收斂了扭曲的笑意。他自認為是最瞭解神力,對母神最虔誠的蟲之一,他清楚尋常雄蟲哪怕只是觸須受損,都會像老諾亞公爵一樣在劇痛之中痴傻癱瘓,他難以想象精神力觸須化為飛灰是什麼滋味兒。
薩斯不得不承認,這讓他微微有些慌亂。他將指向塞拉的左臂收了回來,防衛性地橫陳在身前,而埃德溫的殘翅不再受到攻擊,驟然傾頹下來。
塞拉卻沒有停止,他躺在埃德溫的臂彎裡,雙眼盯著不知名的虛空,他的精神觸須反複刺向紅光,再化為灰燼,而那些沒有被紅光直接焚燒的觸須,也褪色成灰白,僵硬地橫陳在空間裡。
而就是這些灰白的,死掉的觸須,成為了其他觸須的護盾,不死不休的黑色蟒蛇纏上來,將那紅光都逼得勢微,而薩斯主教的臉色越發難看,他左臂上的火焰已經蔓延至肩膀,幾乎要燒傷他的胸口。
“薩斯主教!您收手吧!!神器不可濫用,它會反噬——”
略知內情的桑德斯菲主教尖叫著,可是薩斯已經聽不清了。教廷的神器並不是教廷的專屬,而曾經是母神的一部分——她的一根被雕成蛇形的肋骨。教廷掌握了驅動神器的方法,為此,數以千計的雄蟲在實驗中喪命,因為這個神器固然能傷害雄蟲的神力,卻也是無差別攻擊。
唯一能讓使用者免於被攻擊的,是母神自己的皮囊。而那皮囊形成的保護薄膜,卻已經在塞拉不死不休的攻擊中岌岌可危了。
薩斯主教心中起了滔天恨意,幾百年的生命中,他第一次體會到慌亂,一向只剝奪生命的捕食者頭一次淪落到和他的獵物同等的位置,他感到怒火和驚慌噬咬著他的五髒六腑。
為什麼這個該死的蟲崽不像其他雄蟲一樣膽怯!屈服!為什麼他一定要攔在那個該死的雌蟲面前,為什麼他不害怕母神的神罰!不害怕教廷的震怒!他以為他自己是誰?這個愚蠢、無知、與神為敵的蠢貨!!
他一定要在這個蟲崽面前撕碎他保護的雌蟲,那個該死的褻神者!
怒火和不甘沖昏了薩斯的頭腦,他彷彿忘記了自己四條觸須被撕裂三條的疼痛,再次放出了他的紫紅觸須,在避光的方向襲向塞拉和埃德溫。
塞拉從埃德溫的懷抱中滾了下來,實際上,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的,因為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器官或者部分感覺是完好無損的。他的身體彷彿在烈焰和冰窟之間交替,又被無數細絲反複撕碎又粘合,他什麼都聽不見,包括自己的聲音。
“西森,帶雌父離開這裡,謝謝。”
他躲不開埃德溫伸向他的手,於是他只能用力拍開埃德溫。他向前走了兩步,有什麼潮濕的東西從下巴上留下來,落到了他自己的前襟上。
是汙血。
他捏緊了手心,揮動僅存的觸須拼命攻擊薩斯的方向,同時和薩斯的觸須不死不休地撕咬在一起,直到徹底將薩斯的觸須撕碎。
不遠處傳來一聲鬼哭狼嚎的慘叫,紅光極為絢麗地閃爍一下,而後歸於沉寂,而塞拉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了。
他的眼睛也看不清晰,但他還是抬手擦掉了下巴上的汙血,而後將臉轉向埃德溫的方向,露出一個幼崽般陽光無憂的笑容。
“雌父,沒事啦。你先離開這,好不好?我處理好一切,就去找你。”
他說著,就突然跪倒在了地面上,他的喘息混合著血腥味,歇斯底裡地擠佔了一切空間。他覺得他可能撐不過這次了。
系統突然上線,在他腦海裡嗡嗡說著什麼,根據文字的頻率,聽上去有點像破口大罵。塞拉噓了它兩下,近乎無奈地說:
“別吵......答應我,下次再找宿主,給他或者她一個成年蟲的身體做任務,好嗎?對了,一定找個思想道德標準高的生物,這個世界經不起更多敗類了。抱歉,系統。”
“我!!!”
系統的聲音聽上去仍然很激動,但塞拉根本聽不見它說什麼,只當它在道別了。他的觸須大部分已經碎成粉末,更多得變成石灰白,僵硬地豎立在這片空間裡,剩下的幾根萎靡地垂落,幾乎變得透明。
賽拉撐著自己面前的地面,拼盡全力催動著僅剩的觸須,向教廷雄蟲的方向攻擊。可是他卻知道,那些觸須已經無力,他的舉動更像是虛張聲勢。
他需要為埃德溫和其他公爵府的蟲買一點時間,震懾面前的教廷雄蟲。
一片死寂之中,他的觸須不在受控制了,它們僵硬在地面上,宛如死物。而塞拉也一動不動,不遠處僅存的教廷雄蟲驚恐的看著這一切,他們的腳邊,薩斯主教的屍體正在緩慢地化為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