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關撲,竟然是十兩銀子一把的豪賭,還是十兩對一兩的古怪規矩,街道以桌子為中心立馬圍得水洩不通。
送完菜後返程的馬伕不走了,立在轅子上伸長頸子像一隻鷺鷥。農戶不顧還剩下三棵白菜,把籮筐摞起朝牆角一塞,硬往人群擠。那買菜的或拎一捆小菜,或提溜一尾鮮魚,也往裡鑽。卻不知道自家東西早擠沒了,手裡空捏了根小繩。
最搞笑的卻是一個貨郎。
他一半是被人潮裹挾,一半是自家想看稀奇,把橫扁擔改為豎扁擔,左手抓住前面貨挑的繩索,右手撥拉邊上的人,也朝裡面擠。三個伶俐混子見了便悄悄跟在後頭,兩人快手快腳把籮筐卸了,另外一個卻用手往下拽住挑繩跟著貨郎同行,不讓扁擔翹起來。
可笑那貨郎走出幾十步後把挑子放下,才發現後面籮筐不翼而飛。茫然四顧,兀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端的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先前湊趣的三個青壯不要人請,指手畫腳又承擔起維護秩序的工作,不讓人擠得太狠把桌子掀翻了。
劉全站起,彎腰把銅錢立在桌子中央旋出一團虛影,轉得比楚凡方才演示還快,嗡嗡嗡隱約有風聲透出。
楚凡坐在條凳上,屁股朝後撅,高大身軀佝僂著,雙手在桌下不停搓動,脖頸回縮腦袋瓜低垂眼皮子上翻,幾乎要將下巴擱上桌面了,死死盯住那團虛影。
哼,小樣,這樣能看出一朵花?
劉全心裡冷笑,只過了一息工夫便一掌拍下,瞪著楚凡不動。
楚凡直起上身,雙手攏到胸口又幹搓了一陣,嘴裡碎碎唸叨,半天才小聲嘣出一個字,“紋”。隨即改口,道:“不對,是字,字面向上。還是不對,好像是紋……”
“直娘賊,哪座廟堂垮了跑到這裡胡唸經,有完沒完?哼,到底是字還是紋?快些定奪,定下了就不能反悔。”
劉全見他如此模樣,膽氣越來越粗壯,彷彿見到白日贏下這錠雪花大銀後夜裡去吃花酒偎紅倚翠的場景。
楚凡乾脆站起,閉上了眼睛,用手指梆梆彈自己的腦殼,道:“讓我想想……”
四面鴉雀無聲,無人敢出言指點。
市井中人難得有會圍棋的,但這銅錢猜正反,十個人裡倒有十一個玩過,知道輸贏純粹靠天吃飯,想是想不出的。
哼,劉全冷笑一聲,把肥厚的手掌按嚴實些。
“紋,定下了。”楚凡睜開了眼睛。
劉全慢慢提起手掌,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靠後的踮起了腳尖。
紋,果然是花紋朝上。
譁,現場議論紛紛,齊道好運氣。
楚凡一把抓起劉全面前的銀錁子,笑嘻嘻對幾個捧場的青壯道:“沾幾位的光,這兩銀子大家吃酒去。”
幾人連忙擺手道不必,楚凡卻硬要給,作勢欲拋。
劉全一瞅情況不對,哼道:“直娘賊,什麼意思!就不準備玩了?”
楚凡詫異地看著他,反唇相譏:“你這鳥人都沒有銀子了,還同你玩個屁。”
“誰說沒有銀子了?”
劉全重新從袖口掏出一枚銀錁子,啪地拍到桌上。
他是老賭棍了,對第一局的輸贏並不太在乎。贏了固然好,輸了也沒什麼。先前用話語擠兌住楚凡,就是防止他佔了便宜後溜之大吉。
“來就來,難道還怕你不成?”
楚凡把銀錁子放下,抓起銅板合在掌心使勁按了按,嘀咕了一聲“神仙保佑”,立在桌子中央一旋,兩息後一掌拍下,眯眼看著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