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偷笑,阿蘭搶過我手裡的韁繩和鞭子,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
“表哥!你莫要再胡鬧了!再胡鬧我就不跟你去了!”
我一聽阿蘭語帶嗔怒,連忙告罪道:“好好好,咱們趕緊走吧!沒你這騾車去嶺下啊,我怕晌午我也到不了!”
“那可說好了,”阿蘭細眉一挑,嘴角現出了淺淺的梨渦。
“那就請表哥你正正經經的在車上坐,這樣我才能安心趕車!”
我把眼前騾車細細一瞧,發現這騾車上還有“南武縣天主教多明我會”的白色漆字,顯然是教堂的私產,看來平日裡韓嬸和阿蘭運送些剩菜剩飯供給育嬰堂,這些善舉也確有其事!
富人做善事不過舉手之勞,但若是窮人這十年如一日的做著善事,就是難得了!我不由得漸生敬仰之意,心中琢磨著待會分別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把花露水給她們留下。
我爬上騾車後發現車上擺了兩個大木桶,靠在車欄杆邊,一個寫著“飯食”,一個寫著“泔水”,雖然有所區別,但擺在一塊都是餿味熏天!我不得已找了空隙坐了下來,忍著周圍極重的味道,捂著鼻子露出一雙無辜的眼睛來,衝著阿蘭擠眉弄眼!
阿蘭撲哧一笑,皺了皺鼻子,沒好氣的吩咐道:“表哥!你可要坐好了,坐穩當了!掉進桶裡我可不管撈的!”說罷,“駕”的一聲呦呵,騾子便歡快的跑了起來!
街巷裡是石墩子築的道,一路都是凹凸不平,我頓時被顛的七上八下,苦不堪言!
阿蘭駕著騾車往前趕路,一會兒就拐出了街巷,到了城關的縣道上路途已是黃土壘成,因此較為平坦,跑了大半個時辰後進入五里村,這小姑娘駕輕就熟,沿著村子又跑了大半個時辰就進入了成片的松林。
此時周圍蒼松翠柏林立,空氣中透著綠葉和泥土的溼氣,那些泔水桶的餿味便被壓下去了不少,我在後面總算是可以透口氣了,正想說話之時,阿蘭卻搶先發話了:“少爺!你看前面似乎有個關卡!”
我扶著車護欄抬頭張望了片刻,發現前方再走一里地就是石徑嶺的山道入口了,但眼前不遠處有個轉角,轉角處正盤著一棵千年古松,此時松枝上斜掛著面青天白日旗,似乎還有幾人圍坐在古松之下,俱是遊手好閒百無聊賴的模樣。
我心裡一琢磨,想起了管家藍友全說的事,今日正是東留民團故意封路,才導致我爹瞎操心把我關家裡的,想到這裡我氣就不打一處來,氣呼呼的說道:“哼!若不是今日府裡早已疏通了鍾光耀這狗屁團練,我還想要找他們的晦氣呢!”
待到騾車趕至關卡,果不其然被攔截下來,兩個民團鄉勇高聲喝問道:“這是哪裡的騾車,要去何處啊?不知道今日剿匪設卡了嗎?”
阿蘭拉住韁繩,緊忙回頭提醒道:“少爺,怎麼辦……”
我方才在騾車上顛的有些暈頭轉向,也懶得回頭理這些蝦兵蟹將,於是仍是端坐於車上,背對著這兩個鄉勇招了招手,沒好氣的應道:“仁泰商行的車要去嶺下!快快放行!”
“仁泰商行的車?”這幾個鄉勇一聽愣了半響,我就聽他們小聲嘀咕了起來:“方才聽聞幾個弟兄傳了鍾團練的口信,說是這幾日凡是陸氏仁泰商行的車馬都莫要阻攔,還是快快放行吧!”
我正等著他們開閘放行,沒成想這幾個鄉勇突然“咔嗒”幾聲紛紛將槍栓一拉,厲聲呼和了起來:“胡說八道!這哪裡是仁泰商行的車!你騙我們是睜眼瞎嗎?快快下車!”
我聽了心中怒氣橫生,扶著車欄杆緩緩下了車來,大聲反問道:“你們瞎了狗眼了嗎?沒見我是陸家大少爺嗎?”
我下車這一發話,對面的兩個鄉勇頓時愣住了!
而我將這兩個鄉勇看清楚後也是愣住了!
只見電光火石之間,這兩個鄉勇將手中的槍迅速一收,立馬轉身就跑,只是跑的非常沒有默契,不是岔開跑的,而是兩頭一擠,“咣噹”一聲撞了個滿懷!
我見了這倆貨缺根筋的舉動,不由的捧腹直笑,然後緩緩的大搖大擺的踱了過去。
待這兩個鄉勇從地上哀聲叫喚著慢慢掙扎著爬起來時,我正好站到他們身旁,兩手一伸,便將這二人的衣領狠狠揪住,拎到眼前瞪了兩眼,沒好氣的說:“我說你們二位去哪了呢!原來躲到民團裡面來啦!看來真是緣分不淺吶!是吧?張家兄弟!”
這倆人,年長些的叫張甲餘,年青些叫張三急,這兩人都視我為苦主,都因平日裡遊手好閒惹的禍!
這二人以往常在平川橋一帶玩耍,平日裡練了一手“射石子”的好功夫,這“射石子”是客家傳統遊戲的一種,就是在山腳或牆根下挖幾個小洞,拉開一丈遠的距離,以中指彈擊小石進洞為勝。
張家兄弟已經算是此間的老手了,可若要說到遊手好閒的祖宗,這兩人又怎比得上我呢?
我們兩夥人拉到平川橋下比劃比劃,張家兄弟輸得狗血淋頭不說,居然還下了賭注,生生的賠進去十塊大洋,後來我不依不饒的繼續追債,張家兄弟便在平川橋一帶失去了蹤跡,可讓我一頓好找,沒成想進了民團當了鄉勇,直到此時這倆兄弟見到我就跟老鼠見了貓一般。
張甲餘張口就哀求道:“福生少爺,不是我們兄弟不還錢!你也不差那十塊大洋不是?你就當俺倆是個屁,把俺們給放了吧!”
張三急更是低頭討饒道:“對對對……福生少爺,哦不,福生大爺,你就饒了我們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