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昌暗罵一聲流年不利!
此人本是泰州商賈之子,年紀雖小,平日裡最愛往勾欄巷裡跑,賭葉子戲,看皮影,鬥雞遛狗聽評話,更好與人打架,是個兇橫的小主。
有次曹永昌沒收住手,把個收印子錢過活的青皮無賴自前心到後背捅了個對穿,這本就犯下大禍,加上當時泰州新上任的府尹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曹永昌就此辭別家老,流亡天涯。
這小子在蘇北待過一陣,眼看風聲漸緊,一咬牙乾脆北下,想去京城博富貴,沒想到剛到直隸,就碰上了馬賊,然後便是李閻的遭遇。
他是有個叔叔,也的確是叫曹正生,可卻遠在泰州,查小刀冒充那死鬼就是個和他一起擠馬車的,還好吹牛,馬車沒走幾里地,就把自己的行當洩露給了曹永昌,讓他得以冒充。
曹永昌本來想著,事已經過去三個多月,自己背井離鄉,就算碰上兵丁檢查,哪有認出來的道理,可沒想到遼東的兵要辨析南來北往探子的斥候,眼光最毒,見他南人相貌,那守城官心裡本來只有三分懷疑,見他一逃跑,自然十分篤定,立馬吼了起來。
也是這小子運氣,街上人馬川流,兵丁捉拿不及,李閻本來是有能力拿住曹永昌的,但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居然真讓這小子鑽進了街巷裡,消失不見。
立馬有兵丁把查小刀也圍了起來,誰叫他說那熊孩子是自己侄子呢?
至於李閻,守城官卻沒問責的膽子,就算三人結伴同行,李鎮撫也定是受了這二人矇蔽。
查小刀瞪了李閻一眼:“我說什麼來著?”
李閻報以一個歉意的微笑,這次的確是自己多事。
他走上前去:“兄弟,怎麼,這人也是逃犯麼?”
他指向查小刀。
“那倒不是。”
守城官也是人精,李閻只說了一句,他便聽出幾分迴護之意,硬是把“他與殺人逃犯串通”這句話了嚥進肚子。
李閻是從五品的鎮撫,又兼著飛騎尉的武勳,在東北三鎮也赫赫有名。何況李閻的官是拳腳刀槍拼殺來的,不僅得遼東李氏親厚,更有不少的身居要職的舊友,他是惹不起的。
李閻看向查小刀,查小刀會意,立刻裝作一副慌張的樣子:“是那小孩給我了五兩銀,叫我假扮他叔叔,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守城官低頭不語。
李閻靠過去塞了幾錠碎銀,低聲道:“有勞,有勞。”
守城官咳嗽了一聲:“咳咳,鎮撫太客氣了。”他卻真的把李閻的銀子推了回來沒要,然後高聲說:“放他走。”
李閻拱了拱手。
“鎮撫。”
要領著李閻去總兵府上的兵丁欲言又止。
“李總兵等你等的有些急了,他打昨天上午就催呢。”
“我這就來。”
李閻回頭對查小刀說道:“你找間客房等我。”
“那小孩呢??”
“這人可能是個留名青史的人物,不過先別管他了。”
李閻心裡暗自唸了幾次“夜燈書劍僧鬼雨”,也就不再推延,和兵丁一同趕到總兵府上。
……
廣寧衛總兵府的校場上,硬木圓靶一字排開,屋館四處立著黑色長幡,深沉肅穆。
李如梅穿一身黑色武服,箕坐在地板上,手邊青色皮囊裡兜著六隻鋼箭,白色尾羽中透出一點嫣紅。正矯正弓弦。
他身後站著一列人,個個穿盔貫甲,虎背蜂腰,鷹眼裡鋒芒畢露,單是站著便是一團的威風。
“大人。”
日正三竿。李閻一步步越過這些兵將並不算和善的眼光,隻身來到李如梅近前,抱拳躬身。
李閻的馬被人牽去後院,也沒換身衣服,只一身戍甲,腰裡還挎個酒葫蘆,顯得有些憊懶。
李如梅瞥了他一眼:“樣子倒是風塵僕僕,來的卻最晚,莫不是故意穿的破爛讓我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