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白中元在這裡,他一定會震驚於老鬼的身份。無論是孟子健,還是西山的守墓人付龍左,他們都曾說過一件奇詭無比的事情。在某個電閃雷鳴、風急雨驟的夜晚,活人倒地,死人翻身。
原本那是聳人聽聞的傳說,現在來看完全是老鬼的謀劃。
牛望天聽得唏噓不已,同病相憐之下他自然清楚對方這些年所經歷的悽風苦雨,不由的泛起了感嘆。
“一直以來,我都記得老廳長說過的那句話,人在每個階段扮演著不同的角色,隨著年齡的增大也會生出由淺及深的領悟。以前總覺得這話進得了耳,卻入不得心,現在才明白是有著道理的,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沒有你說的那麼高尚,案子本來跟周然就沒有關係,都是我強加給她的。”
“我能理解,其實你很矛盾。”
“是的,很多個晚上都被失眠折磨的苦不堪言。”老鬼透著回憶說道,“利用假死之局從容脫身之後,直到她上大學我都在暗中觀察著周然,既欣慰又愧疚。欣慰的是她最終選擇了成為一名法醫,給洩密案真相大白增添了一份兒希望,愧疚的則是最終還是沒能摘下我給她套上的枷鎖。”
“你沒有必要自責,人生總是這樣,不如意事常八九。或許她內心有些不情願,至少還活著不是?”
說到這裡,牛望天想到了許菲,那可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人生的璀璨之花尚未綻放,便凋零在了調查洩密案的程序裡,這讓他無比的悲痛,同時也有了深深的負罪感,陷入了深深的悲傷之中。
到了此時,牛望天第一次認可了白中元在失控時說的那句話:“是你,謀殺了許菲。”
或許是看出了氛圍的不對,老鬼輕輕拍了拍牛望天的肩膀:“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多少是瞭解一些的,現在說安慰的話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你只需要記住,我們以及孩子們之所以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罪魁禍首就是那起案子。不,確切的說是那個洩密真兇,你知道應該怎麼做。”
“我當然知道。”老牛回神,身上的頹喪之氣一掃而空,“既然已經到了這步,就不要再故弄玄虛了,尤其是你那一字眉,真他孃的難看。還有那兩個腮幫子和下巴,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
“回不去了。”老鬼笑笑。
“回不去是什麼意思?”牛望天不解。
“眉毛是種的,腮幫子和下巴動過刀,就連鼻子都墊過,不付出點兒代價,怎麼可能逍遙這麼多年?”
“逍遙個屁,整天掛在通緝令上跟條喪家之犬一樣。”譏諷完,牛望天又說道,“你這副樣子騙騙別人還行,瞞不過我的。不說你的眼睛和聲音,就單說你身上那股討人嫌的味兒,化成灰我都認識。”
“別的不說,你這方面的本事我是佩服的,見人一面,百年不忘。”稱讚一聲,老鬼又流露出了幾分得意的神色,“瞞不瞞得過你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騙過警方,事實證明我這方法還是管用的。”
“嗯,是挺管用。”牛望天揉著腮幫子點頭,“但有件事兒你得重視起來。”
“什麼?”
“等你死了,怕是入不了祖墳。”
“滾。”
罵完之後,老鬼壓低聲音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警方就要轉戰去邊境了,咱們還得合計合計怎麼跟進。”
“我覺得沒有必要再跟進了。”牛望天顯然已經有了主意。
“為什麼?”老鬼恍然,“因為白中元?”
“是的。”牛望天點頭,“其實最初找到他合作,我心裡也沒底,不知道他能不能從那場打擊中恢復過來。他與我們一樣,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也會受到七情六慾的影響,但現在我放心了。”
“他就那麼值得信賴?”老鬼有些懷疑。
“值得。”牛望天深深凝視著點頭,“或許你看到的是他的辦案能力,但我看到的卻是尚未激發出的潛力。歸隊這段時間,那些東西已經慢慢展現了出來,否則他解不開心結,也放不下仇恨。”
“放下了仇恨,不正說明他是個薄情的人嗎?”
“薄情,我不覺得。”牛望天搖頭,“我和你的看法恰恰相反,放下了仇恨,才更說明了深情。”
“怎麼講?”老鬼依舊不解。
“因為放不下仇恨,代表這個人是自私的,是不可控的,會為了私慾而不顧全域性。”說到這裡,牛望天露出了欣慰且堅定的神色,“相信我,他絕對不會讓咱們失望的,也不會讓小菲失望的。”
“我同意仇恨可能會矇蔽雙眼,做出不利於全域性的事情。可我還是想不通你之前的話,為什麼放下仇恨才叫深情?”
“不懂就不懂吧,一個老光棍兒糾結這個做什麼,真是閒的。”
“我信了你的邪,糟老頭子壞得很。”老鬼罵著,端起茶一飲而盡,“那咱們就留在省城吧,也免得後院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