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熱交加,這是阿歷克斯的技術。她已經練得爐火純青。
“偶爾。”這家夥有點兒尷尬地說。
他大概有一米八,肩膀很寬,淺棕色頭發,眼睛很暗,幾乎是黑色的。他走在她邊上時,她發現他腿其實不長。身材比例不是很好。
“我只和吸煙的人一起吸煙。”他說。紳士。
她確定,此刻,要是能吸上一口煙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他覺得她真的非常漂亮,他這樣告訴了她,還說“我向您發誓”……但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因為他太渴望她了。完完全全的性慾,獸性的,矇蔽了他的理智。他甚至不知道她穿了什麼。他給人感覺像是如果阿歷克斯不馬上和他睡,他會立馬回家拿獵槍殺了她全家。
“你結婚了吧?”
“不……離婚了。好吧,分居了……”
就他的語氣而言,阿歷克斯翻譯:我不會離婚的,而且顯然我現在想佔便宜。
“你呢?”
“單身。”
說真話的好處就是,聽起來就是真話。他低下眼睛,不是因為尷尬或者謹慎,他看向她的胸部。阿歷克斯不論穿什麼,所有人都會立刻發現她有一對漂亮的乳房,相當肉感。
她笑了,離開時留下一句:“改天吧,或許……”
他急了,不停問:什麼時候?他翻找著自己的口袋。一輛計程車經過。阿歷克斯舉起手臂。計程車停了下來。阿歷克斯開啟車門。當她回頭跟他說再見時,他遞上了一張名片。名片有點兒皺,但不重要。她還是拿了,為了表現她毫不在意,她把它隨手塞在了口袋裡。透過後視鏡,她看見他站在路中間,目送著計程車遠去。
31
憲兵問卡米爾自己是否有必要在場。
“還是在比較好……”卡米爾說,“如果你有時間,當然。”
通常來說,警察和憲兵的關系總是比較難搞,但是卡米爾還挺喜歡他們的。他覺得和他們有某種共鳴。那都是些死硬派,天性好鬥,從不放過一絲線索,哪怕是陳年舊賬。憲兵很感謝卡米爾的提議,這是個警長。卡米爾稱他“長官”因為他知道這是慣例,憲兵感到了自己被尊敬,他的感覺是對的。他留著一撮細巧的鬍子,像是一個世紀前的人,那種火槍手式的鬍子,他身上有種超出年紀的氣質,也是一種優雅,有點兒僵硬,不自然,但很快大家都會發現,這是個相當犀利的男人。他對自己的使命有一種理想化的理解。看看他的鞋子和打扮就知道了。
天灰濛濛的,沿海城市。
費諾阿雷茲蘭斯,居民人數八百,兩條主幹道,一個廣場上佇立著一個碩大的祭奠死者的紀念碑,這地方就跟星期日的教堂一樣了無生趣。他們走進一間咖啡館,他們就是為這個來的。朗格盧瓦長官把憲兵警車停在了門口。
進門的時候,空氣中混雜著濃湯、酒塞和清潔劑的味道,一下就穿入喉嚨。卡米爾覺得自己是不是對氣味太過敏感了。之前,在車庫,約裡斯夫人的香草味香水……
史蒂芬·馬基雅克死於2005年11月。隨後新老闆就到了這裡。
“我其實是一月接手的。”
他所知道的,也就是別人告訴他的,不比任何人多一點兒。這甚至讓他猶豫要不要接手這家咖啡館,因為媒體攪得這裡有點兒不得安生。偷盜、搶劫,這類事時有發生,甚至還有謀殺老闆試圖讓朗格盧瓦長官做證,未遂),但這些故事……實際上,卡米爾不是來聽這些的,他甚至不是來聽的,而是來看場地的,來感覺這個故事,把他的想法進一步細化。他看了檔案,朗格盧瓦長官只是確認了他已經知道的事。那時候,馬基雅克三十七歲,波蘭裔人,單身。這是個相當壯實的男人,相當嗜酒,這點可想而知,對於一個經營咖啡館三十年生活毫無規律的人來說。他的生活裡,除了他的咖啡館之外沒什麼別的事。至於性生活,他經常去光顧熱爾梅娜·瑪麗尼埃和她的姑娘,這裡大家叫她們“四瓣屁股”。至於別的,一個安靜但熱心的人。
“敘述都是正確的。”
對於這個嚴肅地對一切充耳不聞的新業主來說,這永遠是一個空頭支票。
所以,一個十一月的夜晚……這是朗格盧瓦長官的敘述。卡米爾和他禮貌地拒絕了老闆喝一杯的邀請,走出咖啡館,他們朝紀念碑方向走去,紀念碑頂上站著一個毛茸茸的大漢,微微向前傾斜著身子,面向著狂風,隨時準備把他的刺刀插入看不見的德國佬的胸口。)那是十一月二十八日。馬基雅克像往常一樣關上了咖啡館的門,差不多晚上十點,拉上鐵簾子,開始在咖啡館的後廚做自己的晚飯,他可能會明天早上七點對著電視機吃他的晚飯。但今晚,他不吃,不是現在,他離開,應該是跑去開啟了後門,他回到房間,身邊跟著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唯一確定的是,過了沒多久,他後腦勺就被敲了一錘子。他就這麼被狠狠一敲,但沒有死,驗屍報告很確鑿。於是他被人用吧臺的髒抹布捆了起來,這就排除了之前的想法。他就這樣躺在咖啡館的地上,兇手可能要他招供錢放在哪裡,他拒絕。兇手一定是跑去了和後廚相連的車庫,取來了本是用來灌貨車電池的硫酸,然後往他喉嚨裡倒了半升,很快事情就結束了。兇手搶走了收銀箱裡的日營業額,一百三十七歐,他還弄壞了地板,劃破了床墊,翻空了櫥櫃,最後在廁所找到了藏起來的兩千歐,便離開了,既沒有被發現也沒有被認出,還帶著裝有硫酸的鐵罐兒,可能是因為那上面留下了指紋。
卡米爾機械地念著這些一戰中死者的名字,加斯通,歐仁,雷蒙,發現三個瑪麗尼埃,剛剛提及的女人的姓。按慣例,卡米爾試圖找出那“四瓣屁股”的父母。
“故事裡有女人嗎?”
“只知道有一個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和故事相關。”
卡米爾感到背脊一陣涼意。
“好吧,在你看來,發生了什麼?馬基雅克在晚上十點關門……”
“九點四十五分。”朗格盧瓦長官修正。
這沒太大差別。朗格盧瓦長官撇了撇嘴,對他來說,這就是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