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一下跳出了呆滯狀態,有那麼一瞬間,她無比清醒。
那句話:“我要看你死。”事實上,他想說:“我要看你被弄死。”他不會回來了,他只會在她死了之後才回來。
在她頭頂上方,那隻最大的紅黑色老鼠,正後腿站立,發出刺耳的叫聲。它露出了牙齒。
只能做一件事了。她探尋著,用一隻焦躁不安的手,用指尖,探尋著身下一根木板粗糙的邊緣,她幾十個小時以來一直對它避之不及,因為它太尖銳了,她一靠近它,它就將她劃傷。她用指甲在凹陷處摩擦,一毫米一毫米地磨,木板發出了輕微的爆裂聲,她爭取到了一些地盤,她集中精力,使出全部的力氣繼續磨,花了好長時間,她一次次重新開始,最終,突然之間,木板終於斷裂了。阿歷克斯的手指之間,一根長長的刺,大約十五厘米,尖銳無比。她朝上看去,在頂蓋的木板之間,看向靠近鐵環的地方,靠近吊著籠子的繩子。突然,她伸出手去,用木刺去刺那隻老鼠。它試圖抓住什麼,拼命刮擦著箱子的邊緣,最後它發出一聲劇烈的叫聲,往下跌了兩米。沒有任何猶豫,阿歷克斯把刺深深紮入手裡,然後晃動著它像在晃動一把刀子,她發出痛苦的叫聲。
血立刻就流下來了。
20
洛瑟琳娜·布魯諾不想和別人談論她的前夫,她想要的,是她兒子的訊息。他已經消失超過一年了。
“七月十四日。”她說道,一臉驚恐,好像這一天消失有什麼特殊象徵意義一般。
卡米爾離開他的辦公桌,坐到她邊上。
之前,他有兩把椅子,一把椅子腿額外墊高,另一把額外降低。這兩把椅子帶來的心理效果是完全不同的。根據情況不同,他選擇其中一把。伊琳娜不喜歡這些小把戲,所以卡米爾放棄了它們。這兩把椅子被扔在了警隊一段時間,大家一度用它們來給新來的警員開玩笑。但效果不如預期那樣搞笑。然後有一天,椅子就不翼而飛了。卡米爾很確定是阿爾芒把它們拿走了。他想象他和他老婆,在桌子邊,一個坐在高腳凳上,一個坐在矮腳凳上……
面對著布魯諾夫人,他又想起這兩把椅子,因為它們能幫助他産生一種同情感,他今天很需要這種感情。非常迫切地需要,因為時間真的很緊迫。卡米爾集中注意力在這場談話上,因為如果他想著被關起來的女孩,那些畫面就會侵佔他,它們交織起來,使他思路混亂,喚起他更多的思緒,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可惜的是,洛瑟琳娜·布魯諾和他不在一個頻道上。這是個嬌小苗條的女人,看得出來正常情況下應該充滿活力,但,目前,她顯得有所保留,顧慮重重。她表情僵硬,保持警惕。她相信他們是要向她宣佈她兒子的死訊。她一再重複著這種預感,從憲兵隊到她工作的汽車學校找到她開始。
“您的前夫昨夜自殺了,布魯諾夫人。”
即便離婚已經二十年了,這句話還是産生了效果。她眼睛直直地盯著卡米爾。她的眼神在仇恨巴不得他受苦)和無所謂這也不是什麼大損失)之間徘徊著,但終究還是驚恐主導了一切。首先,她說不出話來。卡米爾發現她的腦袋像只鳥。鼻子小而尖,眼神銳利,肩膀瘦削,胸部也是尖尖的。他完全可以想象要怎麼畫她。
“他怎麼死的?”她終於開口問道。
“就離婚檔案來看,她不該太為她前夫的死而遺憾,自然是更想得知她兒子的下落。”卡米爾心想,“如果她沒有這麼做,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個意外,”卡米爾說,“他當時正被警察追捕。”
布魯諾夫人盡管知道她前夫是什麼德行,也記得他的殘暴,但她畢竟沒有嫁給一個歹徒。按理來說,“被警察追捕”應該讓她感到驚訝,然而並沒有,她只是點了點頭,感覺她很快就瞭解了情況,並且不費吹灰之力。
“布魯諾夫人……”卡米爾表現出耐心,只是因為他需要迅速切入正題,“我們認為帕斯卡爾的消失與他父親的死亡有聯系。事實上,關於這一點,我們很確定。您越快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們就越有可能盡快找到您的兒子。”
你會發現“信口雌黃”這個詞非常適合描述卡米爾的態度,不信你可以查字典。因為毫無疑問,對他來說,這個男孩肯定像看起來那樣,早已經死了。利用她兒子來要挾這一招實在不太道德,但他並不感到臉紅,因為這畢竟讓他們有可能找到另一個活著的人。
“好幾天前,您的前夫綁架了一個女人,一個年輕女人。他把她關了起來,並且他死前沒有告訴我們把她關在了哪裡。這個女人現在正在一個什麼地方,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並且,她就快死了,布魯諾夫人。”
他等她作出回應。洛瑟琳娜·布魯諾的眼睛左右飄蕩,像只鴿子,她被互相矛盾的想法圍攻,問題在於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選擇。這個綁架事件和她兒子的消失有什麼關系?她想這麼問。但她沒有問,因為她已經有了答案。
“我需要您告訴我您所知道的……不不不不,布魯諾夫人,等一下!您會對我說您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絕對是個不明智的態度,甚至是最糟的,我向您保證。我請您反思一會兒。您的前夫綁架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我也不知道具體如何和您兒子的失蹤有什麼關系。而她就快死了。”
眼睛向右,向左,其實是她的頭在動,而不是眼睛。卡米爾應該放張那個被關著的女人的照片在桌上的,放在她鼻子底下,好讓她震驚,但有東西阻止了他。
“讓皮埃爾打過電話給我……”
卡米爾吸了口氣,這不算是個勝利,但也算是個成功。事情終於開始有進展了。
“什麼時候?”
“我也不記得了,大概一個月前吧。”
“然後呢?”
洛瑟琳娜·布魯諾朝著地板努了努嘴。她緩緩開始講述。特拉裡厄收到一張“無效調查證明”,他很憤怒,警察顯然認為是他兒子離家出走,他們放棄調查了,結束了。因為警察什麼用都沒有,所以特拉裡厄告訴她說,他會親自找到帕斯卡爾。他已經有了他的計劃。
“是那個賤人……”
“一個賤人……”
“他就是這麼稱呼帕斯卡爾的女朋友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鄙視她呢?”
洛瑟琳娜·布魯諾嘆了口氣。為瞭解釋她想說的,需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您知道,帕斯卡爾是個……怎麼說,非常單純的孩子,您明白嗎?”
“我想是的。”
“毫無惡意,清澈透明。我呢,我本來不希望他和他父親一起住的。讓皮埃爾教會他喝酒,甚至打架鬥毆,但是帕斯卡爾崇拜他父親,天曉得他到底看中他身上哪一點了。好吧,就是這樣,他就只崇拜他父親。然後有一天,這個女孩來到他的生活中,她輕而易舉就騙走了他。他徹底為她著了魔。他,和那些姑娘……至今,他沒有交往過幾個姑娘,大多也都不太順利。他不太知道怎麼和姑娘相處。然後,好吧,這個姑娘出現了,她像是給他下了迷魂湯。他完全喪失了理智,無可救藥。”
“這女孩叫什麼,您認識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