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宵禁時辰到的時候,秦餚冽其實已經回到將軍府。
那時擴建並修繕將軍府,秦餚冽是吩咐了要快的。這不,不過半月,這處便已煥然一新。事因原就是準備大婚才動工,那時戚貳問起是否要稍加布置,秦餚冽便允了。
雖囍字還未開始張貼,但一應裝飾的物事卻全都循著胤朝婚俗舊例來,滿院子的布幔皆隨風搖頭晃腦,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這些時日,秦餚冽將大部分心思都用到給蝶谷使絆子上,藉著聖意在後頭推波助瀾,每日忙忙碌碌就是不讓自己歇下來,這樣才不會想到那個狠心的丫頭。
以往,秦餚冽大多居於北地,炎城中的住處也就這麼兩處,如今朔風凜冽的角角落落現在都好像烙上了那人的印記,無論秦餚冽看向哪一處,好像都能看到楚霓的身影。
是以今夜戚貳問起要回何處宿下,秦餚冽下意識地便選擇了將軍府。
但……此情此景,分明比回朔風凜冽還要命。
那處還是幻想倒還好說,這將軍府明晃晃的佈置,便是實實在在地提醒自己,前頭那段自以為是的情,不過是一腔熱血被冰澆透。
秦餚冽今日早早兒地就去珍饈閣應了位置,但那花車在底下駛過的時候,硬是控制了自己不去看,但待到人離遠了卻又開始後悔,再去看,也只見得一漸行漸遠的火紅身影。
這愁悶叢生便多飲了幾杯。
這廂寒風陣陣,將秦餚冽體內的酒氣全撩上了頭,開始有了醉意。
屋子,是進不去了,但是院子外便如此喜氣,秦餚冽直覺裡間的佈置定要讓自己更加受不了。
秦餚冽勾唇訕笑,搖了搖頭,直接撩了袍子靠著廊柱席地而坐,偏生眼角餘光盡是那火紅的喜氣,叫他一股邪火叢生,心中越發悶得煩躁。
算了,回朔風凜冽罷!
幻象打起臉來總歸沒有現實疼!
相較動不動就結霜凍冰的北地,炎城的冬日實在算不得冷。
秦餚冽沒讓戚貳跟著,獨自一人使了輕功,沒多久就到城外箭竹林這處。
許是今晚喝多了些,這幾日只要閒下來就緊得難受的心情竟稍微輕鬆了些,弦月高掛,月光不足,但勝在一場雪給大地裹了白,箭竹林這處不至於太過陰暗。
秦餚冽舒了口氣,不著急了,便拾步朝朔風凜冽慢行。
箭竹林常綠,今夜的雪倒是沒下多長時間,竹葉狹長,那白雪便零散地綴在上頭,風一直有一陣沒一陣地颳著,那於竹葉上搖搖欲墜的碎雪便偶爾會隨風下,窸窣作響。
心是難得靜下了,但這箭竹林與朔風凜冽又是承載了兩人多少回憶,這入目的雪白翠綠中,一股攜著竹葉清香的風掠過秦餚冽鼻尖,又帶起些許殘留的酒氣。
這一瞬,楚霓的臉便又開始在秦餚冽腦海中出現。
雖是慢行,但架不住秦餚冽腳步大,待到腦海中楚霓的臉越發清晰時,秦餚冽已走到朔風凜冽外那圈短穗竹那處。
秦餚冽搖頭苦笑,對自己總要去想她這事也無可奈何,只想快些回去趕緊早睡早解脫,卻是在下一瞬,所有表情全部凝結。
秦餚冽蹙眉,眼眸微微眯起,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那個此時正倚靠在朔風凜冽竹舍前的火紅色身影,聚焦視線的眼神複雜難辨,交織著懷疑、確認、難以置信以及他不願承認的,一絲慌亂。
楚霓站在朔風凜冽外頭的竹亭上,扶著樑柱。
糾結了許久到底要不要進去,時隔不過個把月,再次來到朔風凜冽竟生了‘近鄉情怯’一般的觸感,此處靜謐,秦餚冽是不在的,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楚霓收回了眼神,抿了抿嘴,一腳蹬掉已經被雪水溼透的緞面鞋,吸了吸鼻子低聲自言自語,“到底去哪兒了呀!”,有點委屈。
秦餚冽不動聲色靠近的時候,正好聽到了楚霓這句低語。
那顆冷了幾日的心忽然顫了顫,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就覺得無法轉開,但是思緒一轉又自嘲一笑。
適才複雜的情緒早就被重新喚起的,冷夜屋中男女喘息的記憶打散,此刻也唯餘冷漠重新覆蓋心上。
秦餚冽突然就生了倦意,冷笑出聲:“你還來作甚?”
乍起的聲音讓楚霓一驚,她的目光倏然就亮了,揚起嘴角轉身,抬頭看向早就思念許久之人。
高大的男人一臉漠然,身後竹影搖曳,伴著落雪,此情此景分明讓男人的周身情緒更加冷冽,但楚霓硬是將這些都忽略了去,咬著唇瓣,眸光一閃,直接伸手撞進秦餚冽懷裡。
聲音帶著嗚咽,道:“秦餚冽,我好想你。”
楚霓如此,讓秦餚冽始料未及,感受著腰間越發箍緊的手臂,當場舉著手愣住,差點就忘了楚霓前些日子的對待,就像兩人還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