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觀海深深蹙眉,她身體前傾,想看清楚這曹操的臉……這樣蒼老的聲音,真是一個二十多年輕人發出來的?
觀眾席上眾人也是這麼想的,他們仔細的去辨認,這個老年曹操到底是不是曹一方演的……化妝化得看不出痕跡來,聲音也完全不像。
這就是個老頭子啊!
張揚雙膝一軟,慌忙跪地,他也是拼了,整個人異常用力,再也不壓抑心中的恐懼,對曹操的恐懼,還有……對曹一方的恐懼。
這讓他整張臉都在顫抖:“父王……兒臣……兒臣做錯了什麼?”
曹一方撐著身形,坐在榻上就像一座巍峨大山,這裡沒有鏡頭特寫,要讓所有人感受到壓力,他也必須用整個人,整個肢體做出最強勢的表達。
他用了一半的精力,去相信自己就是曹操。
還有一半,用來控制。
蓄勢已久,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觀眾看不清,他是給張揚看的。
那是一雙佈滿了血絲的渾濁老眼,眼神裡殺機如實質,那是幾十年戎馬功勳,幾十萬累累白骨,他用這樣的眼神,去看著這個心如蛇蠍的親生兒子。
“你弟弟曹衝,是你殺的,我早知道了。”
曹一方氣息很是不穩,一句話好幾次換氣,越是如此,導師席的四位就越是覺得不可思議。
張揚慌忙抬頭看他,心思已經有些亂了,他覺得接不上,他不知道該怎麼接,頻道不對,節奏不對,哪裡都不對!
自己夠不上去!
“沒有!父王!我冤枉!兒臣冤枉啊!”張揚不虧是厲害的演員,秒秒鐘就從驚慌失措,進化到了聲淚俱下。
崔觀海嘆了口氣,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一個演員在被壓戲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情緒來,用情緒來強行接戲……這就像是武俠裡,打不過人家就嗑藥拼命,看起來好像還能打得半斤八兩,其實早就落了下乘。
曹一方撐著大腿,努力得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得,拿起榻上擺在手邊得長劍。
他的白髮蓬亂,一低頭,幾縷白髮就遮住了眼。
許多人都是第一次知道,一個老人用如此慢的速度拔劍,居然也會讓人肝膽俱碎。
張揚聽到拔劍的現場配聲,心裡已經有些感到脫力,他只能把頭伏得更低。
“兒子啊……咳咳咳、咳咳!”曹一方恨鐵不成鋼的喊了一句,拄著已經出竅的長劍,咳了幾聲,間或卻側眼,又偷偷打量張揚。
張揚伏地哭泣,一動不動。
全場死寂無聲,這會兒已經沒有人去費心猜測曹操的扮演者是誰了。
一個演員,用演技居然能給所有人,帶來這樣巨大的壓迫力……
崔觀海心裡激動萬分,她是極為容易入戲的人,幾乎已經快要相信這就是曹操!臨死還在試探,試探之中,還包含著試探,那一聲咳嗽,那一個偷瞄的眼神,多疑如鬼!
她甚至毫不懷疑,如果在曹操咳嗽的時候,曹丕有任何異動,他就被這個梟雄父親一劍穿心!
曹一方緩緩的把長劍抵在張揚的肩膀上,湊近了過去,撩開衣袍下襬,俯身去看他的臉:“你還不跟我說實話?”
張揚咬牙:“我沒有做!父王要兒臣死!兒臣不得不死!但兒臣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兒臣不敢欺瞞父王!”
“嗯……”曹一方嗓子眼裡,又冒出一聲沉到極點的聲響。
然後他忽然捏起張揚的下巴,笑了起來:“嘿嘿……嘿嘿嘿嘿……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