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傑來了,謝昉卻走了,回了江南,回了江寧。謝昉是江寧人,與吳伯言、吳仲書是同鄉,還有陸子游,都是同鄉。
徐傑甚至沒有趕上為謝昉送行,興許路上,謝昉與徐傑還有過擦肩而過,但是車架之內,兩人互相不知,一個南來,一個北往,就這麼錯過了。
世間之人,總是有這麼多不同,有人即便不受老闆待見,也要盡職盡責,甚至主動鞠躬盡瘁。有人受了半點輕慢,便覺得不如去也,沒有必要熱戀貼著冷屁股。
這京城,對於徐傑來說,著實沒有什麼意思了。
好在還有一個尚書左司郎中梁伯庸,能陪著徐傑飲上一杯,只是摘星樓裡的琴音,差了一點火候。若是以往的徐傑,當也聽不出什麼樣的琴音差了一點火候,而今的徐傑,耳朵越發的挑剔起來。
就如隔壁鄰桌的年輕人口中說道:“賢弟,你算是沒有耳福,來這京城晚了些,若是早來一年,這摘星樓裡有位解大家,劍舞之絕技傾國傾城,琴音更是絕佳。若是去遇仙樓,也有一位楚大家,也了不得,唱腔如夜鶯一般,繞樑三日,猶在耳旁。”
“解大家我在河中也是聞名已久,心想到得京城一定要來摘星樓裡見識一番,緣何這位解大家忽然就不再摘星樓了?”同桌之人問道。
“唉,你可聽過大江徐文遠?”先前開口之人問道。
“大江徐文遠,如此大名,豈能沒有聽過?宋兄可別太小瞧人了,小弟雖然一直在家鄉,也是有些見識的。”
“為兄可不是這個意思,賢弟誤會了。解大家與那楚大家,便是隨徐文遠去了。徐文遠罷官而走,把這兩位京城裡頂尖的大家都帶走了,都去了杭州,還在杭州開了個天下第一樓,近來杭州傳來的詩集不少,皆是第一樓所出。如此大家,倒變成了徐文遠的禁臠,羨之妒之啊。”宋兄說得是長吁短嘆,大概心中真有許多羨慕嫉妒,好好的京城大家,眾人趨之若鶩的物件,卻被人帶走了,豈能不羨慕。
“徐文遠還有這等風流韻事呢?倒是長見識了,才子佳人,當是美談啊。”這些“賢弟”大概是初來京城,倒是沒有宋兄那麼羨慕嫉妒。
聽到這裡,徐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因為他也沒有想到故事會變成這樣子。“禁臠”這個詞,可不是徐傑願意聽到的,禁臠也不是什麼文雅的詞彙,相對而言還比較粗俗。臠就是肉,直接把解冰比作了肉。
“你若是見過解大家的風采,就不會如此去想了。回頭想想,罷了,誰叫他是徐文遠呢?近些年,這天下就出了個徐文遠。”宋兄多少語氣多少有些氣餒,就如心上人被別人搶走了一般。
“宋兄這般,看來這位解大家當真不同常人啊,奈何小弟無緣見識。也怪這春闈偏偏是今年,若是去年該多好。”
徐傑聞言看了一眼梁伯庸,稍稍有些驚訝問了一句:“伯庸兄,今年又春闈了?”
梁伯庸點頭笑道:“文遠啊,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瀟灑啊,連今年春闈你都不知曉了?”
“三年,整整三年了,好似前不久你我才考過春闈一般,未想今年又春闈了,時間過得真快,彈指一揮間。”徐傑唏噓一語。
梁伯庸卻笑道:“我怎麼感覺這日子過得很慢?熬得人度日如年,以往隨你當官擔驚受怕,而今去了尚書省,日子更過得慢了。”
徐傑也笑出聲來:“哈哈……許是你日子過得太無趣了些。”
梁伯庸卻道:“我可想著能步步高昇,哪裡能如你這般瀟灑自如。”
徐傑笑而不語,抬頭左右去看,果然滿座士子,一個個潮氣蓬勃,意氣風發。
旁邊那位宋兄,正在徐傑對面,無意間看了一眼抬頭的徐傑,先是一愣,再仔細觀瞧一番,面色大驚。
好在這位宋兄鎮定幾番之後,低頭不再多言,聽得旁人問了一語:“宋兄,聽聞徐文遠還娶了當朝首相之女,有如此妻室,還能在外如此風流,當真有幾分本事啊。不知這京城裡可還有他的什麼故事能說道說道?一朝金榜題名,當真就是鯉魚躍入了龍門啊,期望我等今年也能金榜題名。”
宋兄連忙壓壓手臂,尷尬一笑,換了一個話題:“賢弟,聽聞最近摘星樓出了一個肖大家,也是不錯……”
肖大家是誰,徐傑並不知曉,也沒有什麼興趣,酒飲幾杯,飯菜吃飽。時候尚早,徐傑卻已經起身往樓下而去。若是真把摘星樓當飯店吃一頓,當真有些奢侈。
下樓而去的兩人,讓所有人都側目去看,花了這麼個大價錢,吃一頓,這些各地而來計程車子們,實在有些不能理解。
徐傑剛剛下樓,便聽得那位宋兄開口:“賢弟,剛剛下去的那位就是徐文遠,就坐在我們旁邊,背後說人之語,卻被人當面聽到了,著實不為人子,尷尬非常啊。”
這位宋兄話音才剛落,便聽得樓下有人用頗為爽朗的聲音說道:“誒!這位不是大江徐文遠嗎?你不是已經革職離京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徐傑看著面前這些笑容滿面之人,也停住了腳步,這也是徐傑第一次如此認真打量許仕達,從上至下,認真打量了一遍,口中笑答一語:“狀元公,幸會幸會。”
“既然碰上了,那就同飲一杯如何?”狀元公許仕達倒是大氣非常,好似把那些被人毆打的屈辱都忘記了。興許也不是大氣,面前這位不過是個被革職之人,而他許狀元,如今是秘書中丞,皇帝面前響噹噹的紅人。如此地位,大概也就看不上面前這個連官都丟了的人。
就如許仕達語氣之中,帶著的都是高高在上,開口就道破了徐傑被革職的事情。如今的地位,要整治什麼人,倒是不用再去用言語爭長論短了,有的是辦法。表面帶著春風和煦的笑,才是大人物該有的氣度。許仕達也是最近才學會這麼個道理,作為大人物,沒有必要跟其他人當面急赤白臉,保持笑容,就是氣度風範。
“罷了,吃飽喝足,去也。”徐傑答了一句,這一刻,徐傑才真正把許仕達放在了眼中。
左右皆是躬身大拜計程車子,滿座都是“學生某某,拜見許中丞”之類的聲音。這興許就是許仕達近來沒事就往摘星樓跑的原因,錦衣豈能夜行?一身好衣服穿在身上,豈能不到人群中顯擺顯擺?否則這好衣服穿在身上還有什麼意義?這就是徐傑為何一到京城就能碰上許仕達的原因。
成了大人物,那就要向以往見過的那些大人物一樣,就該到這些文人聚集的地方來受眾人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