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炸山的人穿著和他們不一樣的衣衫,是靛藍色的,頭上戴著有些古怪的帽子以作分別。
後來劉三才知道,這些炸石頭的人都是從泗上調集過來的,因為他們用的火藥不是那種黑色的火藥,而是另一種。
說這個故事的人可能知道,但劉三並不能知曉他說的那些東西都是什麼,只能隱隱約約地聯想到這種炸藥好像和泗上的一些制鹼、制皂的作坊有關,但再多的他就不清楚了。
回去洗頭的時候,他還好奇地看著配發的肥皂,心想這東西怎麼能和爆炸聯絡在一起?
然後看著水面上漂浮的那些肥皂泡慢慢碎裂,他若有所悟,似乎明白了,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明白。
他和連隊的人背了半個多月的石頭,終於明白背石頭原來真的是用來修路的,那些碾平夯實的道路上堆放上這種石頭,然後上面鋪上了一些木料。
這些木料都是從不遠處的森林裡運來的,旁邊就有一個水力的鋸木作坊。
鋪上這些木料後,又將之前他們在江邊裝卸的那種長長的名為軌的鐵,安放在這些木料上。
劉三心說,終於能夠看到這種路到底是什麼樣的車能夠在上面跑了。
心中好奇之餘,他也逐漸適應了這種生活,每天雖然疲憊,但是每十天可以休息一天半,剩下半天時間還要聽人講義、識字之類。
每天可以吃得飽,雖然吃的不好。每隔十天休息的時候,附近也沒有什麼可以去的地方,不少人會跑到樹林裡自己釋放一下憋悶已久的情慾,彼此默契也不是什麼尷尬的事。
附近又幾乎沒有女人,有的女人也是有丈夫的,墨家軍中又沒有營妓,也只能如此。
休息的時候,他曾好奇地問了問那些負責炸山的人,他們每天可以賺多少錢?
對方給了一個數目,大概是每天可以賺八十斤小麥,而出來到楚地還要再多給一些。
劉三不禁眼熱,便問對方這樣的活怎麼才能做?對方說,得識字,得上完小學還得上專門的學堂去學一些基礎,還要培訓一個月的時間,然後對方很明確地告訴劉三,他沒機會了。
對方還告訴劉三,這種活很危險,很容易出事,所以薪酬才高。不過他們是隸屬於公營的,如果傷殘了上面會發錢供養到死,如果能夠活著幹到五十歲,便可以退休了。
劉三問,什麼是退休。對方想了想便道,不用幹活卻有錢花。
這個答案讓他大為驚奇,心想泗上到底是什麼模樣呢?臨走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問道:“每天可以買八十斤小麥,那泗上有這麼多小麥嗎?”
對方笑著回答道:“沒有那麼多小麥,但是有棉布、璆琳、陶器、鐵鍋、木桌、絲綢……這些錢根本就不可能全都來買小麥。”
他已經見過了璆琳窗,眼饞過雜貨店的鐵鍋,但卻從未見過陶器之類的許許多多剛才聽到的東西。
他想,應該去見見,等退役後,做自己想做的能做的事,賺很多的錢,買很多的東西。
然後對面給他講了一個很勵志的故事,說是泗上曾有一個人,從背石頭做起,一點一點地積攢著錢,後來終於開了一家自己的作坊。又鄭重地告訴劉三,只要努力勞作,就能致富。
這個故事省卻了個最重要的地方。
的確有這麼一個人,但這個人開作坊的錢可不是背石頭背出來的,而是背完石頭後去了南海販運過長工。
隱去了最重要的部分,精簡之後,便是一套很完美的說辭:勞動創造財富,只要好好勞動就有發財的機會,所以要好好幹活。
那些作坊主一定是比別人都勤勞、聰明、能幹,否則為什麼他們能發財呢?
這個道理聽起來沒什麼問題,所以劉三懷揣著這樣的夢想,領取著每個月能夠買半斤糖的軍中零用錢,開始了拼命背石頭的生活以超額的量換取微薄的薪水,休息的時候則整日跟著隨軍夜校學習識字和算術,收斂著舌頭學習著泗上的語言。
不久後,這條十幾里長的、連線鄂邑的煤礦和鐵礦的路終於修完了。
劉三積攢了一些錢,在路修完的時候,還得到了一些心理上的滿足——有人宣講說,這是有利於天下的。
他也終於看到了在上面跑的馬車,看到了彷彿是駟馬戰車那樣的扼挽方式之下的馬車拉動著之前難以想象的煤塊在這條鐵的路上飛馳。
他想,這兩匹馬拉的可要比之前的六七匹馬拉的都多都快,原來是這樣啊。
他問了問泗上來的連長,泗上有很多這樣的鐵軌的路嗎?
連長想了想說,不是很多,只有一些遠離河流的礦山才用,至少他在彭城沒見過,因為彭城有很好的河,船運的必這運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