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尹鬆了口氣道:“看來尚可交談!我早就說,墨家眾人不會在意更換國君之事,他們絕無出手的可能。”
眾人問道:“如此奈何?”
大尹道:“墨者必是前來調解,為不傷百姓之事。他們若想我們答允,我們便答允一些事。但只怕墨者兼愛非攻,想要制止這次驅逐,那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既如此,全力攻破內城,我自去與墨者交談,詢問他們,拖延時間。你們務必儘快拿下蕭牆之門!”
“若在墨者到來之前,殺死子田,那麼他們即便到來又有什麼用呢?”
國人可以暴動,可以參與政變,但是他們沒有繼承權。國君可以更換,但國君的共舉也必須從公室中選出,這是此時天下的規矩,沒人可以不遵守,至少現在還不能。
因而,大尹需要的只是子田死掉。這樣一來,國君的歸屬也就只能是他們一系的人,即便墨者出面,也沒有意義。
墨者不是貴族,更不是上卿,因而不能仿照三家分晉之事。
眾人見大尹如此說,也知道事已緊急,不能夠再拖延下去,即刻不少人親自披掛,領隊衝擊。
或有人想到辦法,準備了柴草等物,拆毀房屋,準備焚燒宮室之門。
宮室沒了,可以再修,只要子田死了就好。
大尹自乘車,與甲士御手以及幾名貴族,前往沛縣義師與國人徒卒前往的道路上,去見墨者,拖延時間。
小司寇與大尹同行,待靠近到那些隊伍後,忍不住驚歎。
他從未見過行進如此齊整的隊伍,腳步聲與鼓聲似乎壓蓋住了其餘的聲響,這些明明只是農兵的人,行進間卻如同精銳甲士。
這些人沒有戰車,也不是跟隨戰車衝擊的徒卒,而只是一種步行前進計程車兵。
小司寇暗道:“當年之虎賁,與越之君子,怕也不過如此!”
再看後面跟隨的數千農兵,雖不整齊,但卻保持著最基礎的組織,戈矛凌亂但卻人多。
走在最前面的公造冶等人,與沛縣義師拉開了一定的距離,身上的衣著也明顯與那些人不同。
對面看到了大尹等人的車架,不知道喊了一句什麼,笛勺一響,鼓聲頓時停歇,腳步也都停下,站立在那裡如同一片長矛組成的樹林。
待小司寇下車,適與公造冶等人已經靠前,小司寇率先問道:“墨者這是何意?”
“我曾問過墨翟先生,如今百姓都以為子田有罪,所以想要驅逐他。墨翟先生也說,必不違背墨者的道義,也不違背民眾的意願,卻不知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呢?”
適出面道:“墨者無意,只是宋人百姓有意。”
“墨者不願城內多有死傷,也是為了城內百姓,故望做華元、向戍事,請雙方罷兵。”
小司寇看著沛縣義師,心說難道這些人不是你們墨者的甲士嗎?
只是適既說的清楚,小司寇便問道:“難道,民眾的意願是可以違背的嗎?”
適搖頭道:“是不能夠違背的。只是守城士卒的意願,並非是驅逐國君,而是想要得利。”
“墨者秉持利天下之心,只能出面調解,希望雙方罷兵。”
這時候,身後的沛縣義師似乎聽到了什麼訊號,一同大喝了一聲,極為齊整,一如在沛縣操練之時,頓時驚的小司寇差點站立不住。
大尹見狀,心想墨者恐怕終究還是為了調節雙方罷兵,卻不知道那些民眾是為了什麼利?
按說城內民眾既然恐慌,又對子田心懷怨恨,這時候哪裡還會願意守城呢?
再有天命童謠,貴族們發動政變的理由就是子田背楚重用親晉的司城皇,也就是在向城內宣佈,只要他們政變成功,就會與楚結盟。
這種情況下,大尹想不通這些民眾為什麼還會反對自己,更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民眾會和墨者站在一起,也不知道這些民眾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利?
適卻出面越過了小司寇,直接見禮於大尹,問道:“城內有變前,宋公近侍曾見於子墨子,敘說大尹您等發動叛亂,其實只是楚人的攻城手段,所以請求墨者守城。”
這話一出,大尹臉色鉅變,心知墨者的規矩與邏輯,若真的被看作是楚人攻城的手段,那麼墨者是有理由出面干涉的。
再者,他本身也有心虛之事,終究城內的糧倉是他們焚燒的,只怕墨者真的以此問罪。
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時候,卻聽適主動道:“可鉅子卻覺得,未必如此。只說事不誅心,你們或許是楚人的攻城手段。”
“但或許,也是為了商丘百姓不受易子而食之痛,或許也有為了宋之社稷先祖,這也是未可知的。”
“所以,鉅子遣派我等來詢問,這場變亂,到底是楚人的攻城手段呢?還是為了商丘百姓與宋之社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