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離開去忙碌的時候,有墨者問墨子道:“適的辦法,是之前沒有用過的。難道那些數字,真的要比瞎子的耳朵還要準確嗎?”
墨子沒有回答是與不是,而是反問道:“你還記得草帛被製出時,適做的第一件事並非是寫字嗎?”
那件事過去許久,這墨者卻依舊記得清楚,口中稱是。
“適說,影不徙這樣的事,用嘴巴辯論並不是正確的辦法。有時候,人的眼睛可以欺騙自己,那麼為什麼耳朵就不能呢?世上無法變更的事,就如同陰晴圓缺一樣,看不看的到,哪怕佈滿烏雲,只要有曆法你就可以知曉。”
那弟子問道:“先生認為,適所說的天志,就像是曆法一樣?就像是曆法可以提前預知數日後月亮的圓缺?”
墨子點頭,長嘆一聲道:“他說的許多事,聽起來並不對,甚至覺得這不合乎常理。可是我卻相信他說的那種辦法,如果可以驗證,那就是正確的。”
“守城之後,若這件事做成,我會遣人前往燕地再往北,看看《山海經》中所載的那些,是不是北地的仲夏夜極短。”
“若真的是那樣,適於《山海經》中的解釋是一種可能的正確。是與不是,尚且未知,但至少比現在那些人的解釋更可以與事實驗證。”
“凡事,都有許多可能,但只有道理所推出的與事實相一致,才能說這可能是對的。”
“若適將此事做成,日後墨者守城,必學其幾何之術。”
那弟子也道:“弟子也是這樣想的。若其能做成,弟子一定要學那些枯燥幾何。”
墨子笑問道:“難道你竟有疑慮嗎?”
弟子搖頭笑道:“非是疑慮,實在是有些玄奇。就像是弟子善奔跑,知道腿腳粗大強壯的人跑的便快,可若有人說自己乘風御雲,那就是弟子所認為玄奇的了。”
墨子指了指一旁的紙張道:“乘風御雲,若能學,便不玄奇。且看他算得對與錯吧,就算錯了,也還有時間補救。”
…………
商丘城內的工匠聚集地,因為守城的緣故,各種各樣的工匠都被集中在一起,製作各種奇怪的守城用具或是甲冑戈矛。
這不是墨者的工坊,採用的還是工商食官制度。
但那些陶匠泥瓦匠,卻被墨者集中在一起,按照墨者的規章制度來製作守城的器械。
長二尺五寸,大六圍的瓦陶管,正在爐窯中燒製,這些陶匠原本就能製作一些城邑排水用的陶管,這些東西做起來也並不難。
只是墨者要求的大小都要一致,而且用了一些特殊的旋轉陶輪工具,力求每一個生產出來的物品都一樣,有人專門用尺查驗。
這些陶管都是剖開成兩半的,需要使用的時候再合為一體,這樣才能方便連線,也方便搬運,需要的時候只需要用調和好的泥封閉住連線處即可。
墨者的工坊都有專門的度量衡,以此來確保這些器具即便不是一套的,也可以替換使用連線。
只是墨者的管理辦法,實在嚴苛,準確說在守城的時候,其實要比以前的工商食官制度下的管理還要嚴苛。
嚴苛的辦法可以弄出足夠好的器具,但是這種辦法不可持久,如果用來治國則會讓這個帝國都變為“時時刻刻在守城”一樣。
建制這些陶管的墨者正忙著檢查,還要準備木炭、稻糠之類的東西,為的是到時候塞入到陶管之內。
巨大的木製鼓風風箱、桔槔槓桿裝置的拉動裝置,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與之相對應的,適也在忙碌著計算測算楚人挖掘的方向和大致的距離。
沒有三角函式表,就只能用最笨的手段,靠精細的測量繩來計算。
幾口聽聲的井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方向也基本算是精細,適在身後的那張商丘地圖上標註出來一個範圍,大體上看沒有什麼錯,只是誤差稍微大一些。
跟隨他一起忙碌的,大多沒有完全理解這其中的道理,只是他們跟隨適學了不少,在他們眼中已經算不上玄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