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入城,見於鉅子,遍言楚營之事,適只說自己不辱使命。
墨子自選善覡巫者,準備再入楚營,與楚人祭祀成盟,屆時可能墨子要親自前往面見楚王才行。
墨家作為一個獨立於各國、而又高於各個附庸國和大夫邑的跨國組織,若與楚人會盟,鉅子需要親自出面。
此時需要做的機密,因而知道墨家真正目的的人寥寥無幾。
公造冶與適都是知道真正目的的人,其餘知曉的人也都圍坐,墨子問道:“你二人入楚營,以為此事勝算幾何?”
適想了一下,說道:“弟子以為,此事勝算可有八分。只要此事機密,又用各種手段讓楚人輕視,一旦趁月夜夜襲,楚人戰車不能行動、弓弩不能攢射,而抵近之後我們有火藥為勢,楚人必亂。”
“若楚營亂,楚王只能依營寨拒守,他若撤,則楚軍必亂。所以到時候就算他明知道我們的目標是他,他也無可奈何。”
“三百墨者,皆守紀律,組織嚴密,分左右而辨東西,成行伍而整佇列,與此時天下無可阻擋。”
“穿陣而擊,楚人封君縣兵不能環顧,亂局之下也知該怎麼辦,短時間內也不能組織起來。”
“所以此事雖行險,但把握極大。”
公造冶點頭表示支援適的意見,其餘人也表示此事可行。
墨子便道:“事已至此,我只有出面與楚王會盟,祭祀成火,讓楚王方位在夜裡依舊明顯。只是此時尚且不是機會,城內謠言四起,只怕不日城內將有禍亂。”
適笑道:“先生難道對於誰做宋公還有在意嗎?”
墨子搖頭也笑道:“我豈在意誰做宋公?你曾說,雪中送炭、錦上添花之別。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才算是雪中送炭。”
…………
城內,大尹宅中,反對司城皇一族的貴族齊聚,一個個面露憂色。
他們是宋國貴族,按說此時墨者幫著守城、連續挫敗了楚人地穴、羊坽等共計,應該面露喜色才對。
然而,正因為墨者守城太厲害了,他們一個個不時發出嘆息之聲。
叔岑喜嘆息道:“墨者嚴令明禁,守城之術讓楚人無攻,我看照這樣下去,只怕三晉兵至,楚人也不能破城。”
作為當今宋公的叔叔、宋國的公族,卻在憂慮自己的國都不能被楚人攻破,這於此時並不荒誕——不久之後趙之公族也會帶著魏人攻打邯鄲、楚之王子也會帶三晉兵攻伐楚縣。
現如今司城皇一族與三晉的關係,人盡皆知,若是到時候守商丘的功勞全都歸於司城皇,名聲大漲,更難對付。
六卿之內,司城一家獨大,在商丘經營百餘年,根深蒂固,常年政變經驗嫻熟,私兵甲士眾多更是武德充沛。
幾年前宋公薨時,童謠遍傳商丘,叔岑喜與其餘六卿卻不敢動,就是因為他們一動司城皇可以輕易擊敗他們。
下首的小司寇聽此言語,亦長嘆一聲道:“墨者賞罰有度,又說楚人破城,必會徵集糧草,又說若非楚人圍城此時已經割麥,城內農夫激憤,民心可用。墨者守城手段又多,我也怕短時間內不能破城啊。”
大尹靈琦看著二人,笑道:“即便楚人破城,又能如何?你們尚且不明白民心何以可用、何時可借啊。”
其餘貴族都以大尹為尊,紛紛請教。
大尹道:“楚人如今破城,於我等大事無益。”
“需多攻城、城內人心疲憊;需無糧草,城內易子而食折骨而炊。”
“只有這樣,才能宣揚:若非昏庸之君無禮於楚而貳於晉,楚人緣何能攻打商丘?”
“到時候城內不滿,司城一系必然不願降於楚人,墨者雖有民心卻也不能決定降還是守。”
“你們需知,墨者守城,源於國君之命,若國君不願意守,墨者又憑什麼理由守商丘呢?”
“昔年鄭人、衛人,多有因為晉楚相爭而驅逐國君事,宋人未必就不能做。”
“只是,想要這麼做,必須要讓城內困苦,不願意再守下去。到時候才能說因為國君不智,才有了這樣的禍亂,否則楚人就算入城,於我們何益?”
“你我皆為上卿、大夫,已無可封,只能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