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若不以墨為臣,可願以墨為通約之吏?”
“墨者守信,數年一換,民用既足,如封漁數年之澤,數年後數罟入而網,其獲必豐。”
“父親,數十年後可撒網者,誰人?”
“嘿……”
“父親,君上不日往任會盟,城中必有變,父親可願讓墨翟之人在城中?”
“非不得已,實不願見。其人大義,與之談如烈陽灼身、寒冰刺骨,又不能出言不恭,以免其弟子以之為恥行血濺五步之事。”
皇鉞翎不再問,躬身行禮後道:“既如此,兒子愚鈍,實在不知道父親還有什麼猶豫思慮的。”
司城皇心中的疑惑全消,哈哈大笑道:“若非你,我恐怕還要猶豫數日。既是這樣,我明日便出城去見君上。”
宋依古制,宋公在沒有圍城或是特殊情況的時候,在商丘城東南兩裡外的地方建築宮殿,並不是住在城中,以示身份的區別。
笑過後,又說起跟隨墨子一同赴宴的適,只說墨家又多出來一個可以獨當一面之人,又說不知道他有什麼辦法。
皇鉞翎想起這幾日的聽聞,笑道:“父親,那人在村社教人種植冬麥。不說那些奇怪的穀米,就是這宿麥之法,地不加增便可年收兩季。墨者當然可以藉此行義,又不減賦稅。一年兩收,便是將什一稅變為了二十一稅。”
司城皇還是第一次聽說,問道:“冬日不枯?”
“那人說不枯,或真可不枯。”
“哎呀!若是這樣,豈不是中了墨翟的計謀?如此一來,每年可收兩稅,夏一收、秋一收,又何必叫這些墨者藉此行義?”
皇鉞翎一聽,急忙勸道:“父親,萬萬不可。先不說何時種?何時收?五月收麥之後種植什麼?這些手段都在那些墨者手中,如今還不知能否成功便加稅賦,墨者必怒。”
司城皇哼聲道:“怒又如何?他們既然行義天下,我加稅他們反而更應該把這稼穡之法推廣出去,否則豈不是那些氓庶都要捱餓?我若先加稅,逼墨者將其推廣如何?”
“父親,行義天下,而不是行義宋國啊。他墨者有這本事,又有那些穀米種子,更有一些奇思妙想省力之物。攜種子去秦,秦王必喜;去三晉,三晉必爭;去燕齊,燕齊必強……父親不可為一時之利,而錯失這樣的機會啊。十年後,宋之庶農皆用此法,再加賦不遲啊!”
司城皇咬牙道:“想到這些糧食而不能徵收,實在是心有不甘啊。怎麼偏偏這樣的人物,非要是墨者,非要去行義呢?為我臣屬,喜好俸祿,該有多好?這世上非常之人,莫非都是非痴即傻?”
皇鉞翎哀聲長嘆道:“適這樣的人,不是不喜歡俸祿啊,而是他們喜歡的俸祿是義,而非金銅石粟。墨翟金銅不多,可義卻滿身,他是能夠使用這些人的。父親,我也曾想過,若是數百墨者均是家臣,何必如此謀劃?”
…………
統治階層和被統治階層的鬥爭從未停止過,雙方都在不斷學習和進步,只不過隨著適的到來,雙方進步的速度被人為干涉了。
在這之前,政權的更迭只是在貴族圈子內流轉。不管是宋九世之亂、晉曲沃代翼、乃至正在發生的三家分晉還是田氏代齊,都是貴族圈子內的玩鬧。
觀周八百年,從未有王侯將相無種之事。
規則之下,人的思維已成定式,從未想過適將要做的事會對他們有什麼不利。
而如果放到後世,剛有苗頭就會被成熟起來的統治階層掐滅,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更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要求一邑之地。
貴族們還在按照原本的速度前進,卻不知道適前世在學堂學的東西,總結起來無非三樣:普適造反理論、造反實戰彙編、廢土重建基礎。
當然,前兩本可以逆煉,不過適缺乏逆煉的血統,那就只好順非而澤了。第三本想要逆煉需要以逆煉前兩本為根基,徹底抹殺將人群愚昧化。
在適看來,墨者缺的是第一樣,後兩樣樣還是很有基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