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甚至都開始思考自殺的方式了,父親深得秦王信重,未來肯定是要做丞相的,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決不能連累他!
“父親,由若當真回不去了,絕不會苟活……”
然而,就在他們說話間,外面也傳來了沉重的腳步……
“來了。”
卜乘一個激靈地站起來,李由也看向了門口,但他們卻不知道,來的究竟是楚人,還是秦人?
李由大驚,本想坐起來去拿劍,卻感覺自己軟弱得像只病狸,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直愣愣地躺在榻上,等待命運的判決。
門被推開了,一個黑影走入室內,甲冑嘩啦作響,他單膝拜倒在地,朝著李由拱手道:“下吏黑夫,拜見李都尉!”
黑夫身上依然沾著些血腥味,眼睛也紅紅的,也許,是被冬日的風沙迷了眼……
“免禮,戰況如何了?”見是黑夫,李由面露喜色,在卜乘攙扶下側過身問道。
“託都尉的福,楚人大潰,我軍大勝,重圍已解,隨時可以離開此地!”
“善,大善!”
李由長長舒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選擇黑夫來做假五百主,是個極其正確的選擇!
如此一來,徐揚的死,就變得無關緊要了,李由甚至提都沒提那件事,直接問起戰果來。
時間緊迫,黑夫便簡單地彙報了下軍法官清點的情況。
儘管這場戰鬥是靠著一次衝鋒就贏下的,時間短暫,但因為戰況激烈,死傷人數並不少。跟著黑夫衝入楚陣的七百秦人,傷亡將近兩百,尤其是那一百陷隊之士,包括屯長槐木在內,幾乎折損了一半,再也回不到故鄉。而三百名秦國俘虜,也死亡重傷一百。
楚人則死了四百左右,還有一百做了俘虜,其餘都潰逃了,東南北三個方向逃的都有。值得一提的是,倒是有十多輛戰車困在陣中,被楚人拋棄,成了秦軍的戰利品!
“有了這些馬匹車輿,那些輕傷的兵卒,便也能一起帶走!”黑夫如此道。
李由最關心的卻不是這點,他追問道:“你方才說,生俘了楚國胡公斗然,那楚軍的旗幟可繳獲到了?”
“除了寢公孫奉的旗幟未得,其餘旗幟,有胡公斗然之旗一面,千人率旗一面,百人卒旗七面……”
“好!旗幟亦是功勞一件,有了它們為證,這次的斬首數,也可以讓國內的法吏相信了!”
李由很高興,軍法有言:自尉史而下盡有旗,戰勝得旗者,各視其所得之爵,以明賞勸之心。
此戰的斬首數,甚至可以報個七八百級!他當然明白,此戰的斬首,是不可能也沒時間帶回去清點的,所以只能讓軍法官統計一下報個數,再交上繳獲的軍旗為證明。
除了俘虜敵將、繳獲軍旗、斬首四五百級外,還有解救其他部隊,也是一件功績。正所謂“前吏棄其卒而北,後吏能斬之,而奪其卒者賞。”意思是前方的將吏拋棄他所屬部隊逃跑的,後方的將吏能殺掉他,並把他的部隊收容在一起的有賞。
李由暗暗算著這些功勞,又看向了黑夫,心裡有讚賞,卻又有些遺憾甚至是豔羨,因為這些功績,若能算到他這主將的頭上,至少能抵消先前在項城的覆軍戰敗之罪,非但不必削爵,甚至反升一級!
可這場仗,終究不是他打的啊,從詐降到勵士,再到指揮破敵,都是黑夫一個人的表演,李由在此期間只是在屋子裡昏昏大睡,頂多是作為上級,能沾點光,降低些許罪責。
話雖如此,但他也不至於沒臉皮到奪黑夫之功為己有,便勉強笑道:“此戰全是黑夫指揮得當,四功合計,怕是能連升兩級,直接成為公大夫了!”
然而,黑夫卻沒有表現得欣喜若狂,而是誠惶誠恐地下拜道:”都尉何出此言?這一戰,吾等之所以能大勝楚人,除了兵卒用命,齊心協力外,難道不是全靠了都尉事先定下的計策麼?”
“我……定下的計策?”李由眨了眨眼,但並未出言,而是看著黑夫,讓他繼續說下去。
黑夫笑道:“都尉怕是因為受傷太重,一時昏迷,竟忘了一些事情。”
“從派我詐降,再暗暗囑咐我出城擊敵的戰術方略,以上種種,皆是出於都尉之口,下吏只是奉命執行啊!黑夫聽說過一句俗話,叫‘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要論功勞,也是李都尉這勞心者的首功!下吏作為勞力者,沾點小功,得爵一級就心滿意足了,哪敢貪得無厭,居大功為己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