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雖然靠賄賂,搞到了他的屍體,卻無法公開下葬,家族甚至要裝出弟弟遠赴他鄉求學的樣子,勒令張良一切如故,他的血只能往心裡滴……
往事一幕幕浮現,張良頷首:“那你後來……”
婦人道:“嫁到了鄰縣,生了二子二女,後來家夫死於戰亂,一子亡於疾病,兩個女兒只能送人,我則回了新鄭孃家,勉強維生,不想還能再見到君子。”
她說得很平靜,沒有太大悲憫,更沒有跟張良裝可憐,好像只是死了一隻小豬,又將兩隻幼犬送人一般平靜……
因為她們已見過太多死亡,麻木了,習以為常了,甚至連自己,也不知何日就倒下,再也醒不來。
但對於年輕時的事,燕卻有些遺憾:”是妾福薄,未能侍奉仲君。“
她摸著自己粗糙的面容,有些難過:“妾是老了,好似枯落的桑葉,慚見仲君。“
她又孰視張良容貌,感慨道:“君子與當年一般,美麗姚冶,氣度不凡,若是仲君尚在,定也是如此罷。“
當年張氏兄弟受歡迎到了什麼程度?婦人莫不願得以為夫,處女莫不願得以為士,棄其親家而欲奔之者,比肩並起……
張良不想再聽下去了,見燕牽著的孩子面黃肌瘦,便讓人給了她一袋糧食,又瞥見周圍一些難民垂涎的目光,又讓人護送燕回去,讓她過不下去時,來找他。
只是在婦人千恩萬謝拜別時,張良卻沒忍住,問了她一件已憋心裡許久的話。
“你覺得過去好。”
“還是現在好?”
婦人理所當然地回答:“自然是韓國還在時好。”
她望著眼前的洧水,這兒曾流淌過鄭人的青春,眼神有些懷念:“那時候,仲君也還在。“
張良道:“我問的是秦人統治韓地的那十來年,和現在。”
婦人想了想,回答道:”還是那十來年好!“
她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或者過去安定現在戰亂的例子,只指著洧水道:
“子房君子恐怕不知,妾回到新鄭後,問過裡中的人,她們說,從二十四年起,到三十七年,洧水士女之會,竟能連續十三年而未中斷,真是羨慕啊……“
“十三年。”
張良愣住了,說來難以置信,六百年了,從鄭國在這片土地立足,再到韓國以此為都,時至今日,鄭韓之地,還從未享受過這麼長的和平……
十三年和平,對三年一次戰亂的鄭國,和每四五年就要被秦軍過境一次的韓國來說,真是奢侈啊!
張良久久無言,最後才搖頭往城中而去。
城內也得知了張良歸來的訊息,但寬敞的大道旁,卻不像數月前他們“光復”新鄭時受到的歡迎,不論是路邊坐著的饑民冷冷地望著他的車乘。
復國帶來的激動,比不了腹中飢腸轆轆的痛苦,韓人很快就將“光復”拋之腦後,這一政治上的勝利,沒有給普通人帶來利好,接下來一系列動盪,讓他們不由懷念起秦朝統治時的太平歲月。
外面難民奔走,新鄭也凋敝不已,當年富冠海內,為天下名都的新鄭,眼下卻大門緊閉,人心惶惶。
這場景,和當年內史騰來攻韓時,何其相似啊……
韓國滅亡那一年,張良才十**歲,年輕氣盛,提劍要去殺秦人,若非叔伯讓家僕將張良綁住,他恐怕已和那群遊俠兒一起,被秦弩射死在街上了。
而當葉騰以征服者姿態進入新鄭時,韓王安帶著文武百官投降,當時也有義憤填膺的韓人質問葉騰:
“汝身為韓臣,為何要滅韓!?”
“滅韓?”
據說當時葉騰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