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對她的喜愛也漸漸淡去,上個月從碣石回來後,還以極快的速度,納了兩房妾——張氏不知,這是陳平為了給自己留在膠東,找合適的藉口。
張氏雖然氣,但卻無可奈何,失去丈夫寵愛的中年婦女,只能把興趣轉向求神拜鬼,拜的還是齊地的神主……
陳平發問,她便理直氣壯地說道:“此乃三山陰主,能庇護人時來運轉,妾曾向陰主祈求良人平安。如今良人升爵左庶長,是郡中大吏,不再是門客,也不必去那兇險的嶺南。妾以為祈福應驗,故在此祭祀還願,良人,你也來拜拜……”
“荒謬。”
陳平將妻子罵了一頓,讓她趕緊將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撤了。
張氏十分委屈,哭哭啼啼,撤了神主塑像後,還嘟囔著道:“別人從食客恢復自由身,都十分欣喜,唯獨良人悶悶不樂,莫非是還想繼續追隨昌南侯?他去南方不帶良人,是為了良人好,是愛護你,任誰都看得出來,南方兇險,九死一生……”
“夠了!”
妻子越說越歪,陳平回到書房後,又是惱火,又是無奈。
他當然明白,妻子是為了他好,與曹參一樣,張氏以為去了南方的人,多半要死在那,正在陳平免去這一劫而慶幸。
但他又氣這女人胡說八道。
“她懂什麼,君侯之所以將我留在膠東,是為了守住這一窟!“
這一系列的謀劃,只有他們二人才清楚,黑夫覺得陳平名聲太大,若三度調任,三度追隨,就算秦始皇不心疑,也會給小人口實。
所以,便在秦始皇升陳平爵後,讓他就坡下驢,結束與黑夫的主臣關係,留在膠東做了功勞掾,相當於後世的省委組織部長。
新的膠東郡守很快就會來赴任,但不論來的是誰,都得倚重陳平。作為黑夫的代理人,陳平掌握著膠東新政的一切,在海東商社、農家、青島港,他說話可比地方官有用多了,這是四年勞苦經營積累的人脈。
黑夫帶走蕭何而留曹參,也是出於這種考慮:曹參已徹底投靠黑夫,擔任兵曹掾,掌兵事,與陳平這個管人事的配合,膠東的軍政,便繞不開他二人,一旦時局有變,陳平要做什麼事,也有幫手。
陳平決定,今夜就在書房睡,他掌了燈,持筆在一張麻紙張寫下了一首詩。
那是三年前,黑夫迎農家入膠東時,為了博得農家領袖野老好感而作(chāo)的《憫農》。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當時,這首詩贏得了農家的極大讚賞,認為膠東郡守不愧出身黔首,極懂農人苦處,就此在膠東紮根。數年苦韞,在黑夫的提議下,農家種出了白菜,磨得了豆漿豆腐,還將多餘的豆子發成豆芽,這些食物,極大改善了軍隊的伙食,更漸漸開始進入民間,膠東人飯桌上的菜餚,開始變得有聲有色……
但就在十月,陳平離開碣石時,黑夫卻告訴他:“這《憫農》,其實還有下半首,我只示你一人。“
想到君侯毫無保留的信任,陳平執筆的力度變大,也不再用秦篆,二十個魏國文字,躍於紙上!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黑夫的贈詩,讓陳平徹底明白了君侯的用意和決心!農夫尤餓死,這就是天下的現狀!
本以為四海一統後,能休兵止戰,鑄劍為犁,然而,秦始皇帝騙了所有人!
陳平自言自語道:“在石刻上說什麼黎庶無繇,男樂其疇,女修其業,都是謊話……實際上呢,這十幾年來,竟是無歲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