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件事,不是吾等殺他們,就是他們殺吾等!”
萊生倒是想得透徹,他清楚,所有公學出身的人,都已經和秦朝綁在一起,若這棵大樹轟然倒塌,他們也將處境悽慘,所以,幫官府鎮壓復辟反叛,是唯一的選擇!
晏華想想也對,但他性格柔弱,還是有點過不了這個檻。
於是萊生又道:“郡守已力求不多殺傷,他不是說了麼,此次入臨淄,是為了禁叛卒之暴,戢亂國之兵,安千丈之城,定萬家之邑,不再以斬首優先。若換了個將軍,還不得殺人盈城,讓臨淄血漫過城池?郡守已救了臨淄萬千條性命,就連那些叛賊家眷,他也在奏疏裡盡力相救,要留老弱婦孺一條性命呢……”
“還是不要再殺了,畢竟都是齊人鄉黨。”
晏華搖頭嘆息:“我只望臨淄能安定下來,將諸田驅逐,便再無動亂之源,像膠東現在一樣,不是挺好麼……”
“希望如此吧。”
晏華回屋內歇息後,萊生卻看著深不見底的井水,喃喃道:“我要是陛下,那上萬人還是殺了好,以絕後患……”
他隨即反應過來,立刻給了自己一巴掌,罵道:“萊生啊萊生,你不想活了,亂說什麼話!”
……
秦始皇三十二年,五月初二這天,臨淄行宮,官府的臨時駐地內,臨淄郡監御史莊重地舉著一封詔令,這是驛站八百里火速送來的。
“尉郡守,這是陛下的詔書,郡守……可要親啟?”
“既然是發給吾等三人,誰啟封不一樣?”
黑夫搖了搖頭:“監御史,你來唸罷。”
他還是有點擔心,一開啟,裡面簡單粗暴地寫著“皆坑之!”
監御史頷首,展開詔書,上面先是一通對臨淄郡守的訓斥,削除其官職爵位,待罪發落,而後又單獨誇獎了黑夫平叛之舉措。
接下來,才是對臨淄之亂,一眾叛賊家眷的處置……
“叛賊父母坑之,婦女放至遼東漁陽苦寒之地,與披甲人為妻,孩童則送入關中隱官……”
黑夫的提議,秦始皇採納了一條半,婦女也沒給膠東,大概是認為,流放太近,懲罰太輕了吧,將這些齊地罪婦,扔到和齊國世代血仇的燕國,這招有點狠。
剩下的老者,起碼有三四千人,都是垂垂老矣之輩,秦朝雖然敬老,但年邁的隸臣妾,卻是地位極低的,法家官吏認為這群人既幹不了活,還浪費糧食,不值得養著……
“這已經是最好結果了。”
黑夫安慰自己,若不是他鎮住了這場動亂,撲滅了大火,臨淄城死的人,何止三四萬!
這時候,監御史卻看向黑夫,欲言又止,莫非是詔令還沒念完?
“陛下還說,殺叛賊父母這件事,由膠東郡守親自來督斬!”
黑夫接過詔令,掃了兩遍,果真如此。
他沉默半響後,朝彭城方向緩緩拱手:“黑夫……遵命。”
這意味著,他必須親自下令,在眾目睽睽下,送三四千白髮蒼蒼的老人下黃泉!
皇帝這麼做,用意再明顯不過,這是非要黑夫做儈子手,沾上洗不掉的血,齊人的血!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齊人有記史傳統,如今齊國雖滅,但民間仍有不少讀書人,黑夫履歷上的這一筆血色,是抹不去了!
“好傢伙,後世歷史課本上,屠殺起義軍、濫殺無辜的儈子手,要加我一個了!”
黑夫無奈地搖頭,向外走時,心中卻尋思:“在中國古代,鎮壓過‘起義軍’,手裡沾過血的大能都有誰來著?”
“是嶽武穆、戚少保、王聖人、曾胡左李?還是……”
黑夫笑了笑:“曹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