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龍用爪子輕輕地接過花大寶,將它護在自己肚皮底下,冷笑了一聲:“我在碗中設下的結界鎮不住你,你果然有問題。”
“鎮不鎮得住,有什麼關系?”小鳥的聲音也冷冷的:“不就是墜了魔道麼,說得好像沒見過似的,這事你不是最清楚了?”
說著,一截帶血的骨骼從它體內破出,陡然撕裂了它的身體。鳳凰憑空暴漲了幾百倍的身量,揮動翅膀捲起蒼白的鬼火,往天空中沖去。玄龍低吼一聲,也追了上去,召來世間的狂風與雨水,飛快地竄上了深空中。黑龍帶著無與倫比的、絕對的力量與權威,直面鳳凰所駕馭的參天火焰。
現在展現在他眼前的才是真正的鳳凰:身長百尺,尾如墜雲,那種令人震撼的美超越了世間一切活著的東西。只是那火焰蒼白而沒有溫度,是鬼火,雨水澆不滅,只能任其在身軀上肆虐,燒出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
“沒有必要,不過是一隻貓而已。說起來,你我本該結緣雙|修,龍合該與鳳凰在一起,而不是和一個隨時會死翹翹的病秧子凡人在一起。”
“他們都是我的家人。”玄龍道,“敢傷害他們的,不管是人是妖是魔是鬼,我都會追殺到底。”
鳳凰發出了悽厲的嘲笑聲:“你還真是重情重義……你為什麼不用魔的力量跟我打呢?你難道不知道,你在正常的情況下,是擋不住一隻墜了魔道的鳳凰的麼?”
玄龍的眼神始終是清楚鎮靜的,黑的地方如同深潭,白的地方亮如溪湍。
他道:“我不需要。”
緊接著,龍嘯鳳鳴,廝殺再起。
江陵樂坊中,花珏獨自坐在溫暖的雅間裡,仔細翻找著成沓的名冊。官批名冊上面的內容十分繁瑣,看得他眼睛都要花了,但他確定,十九年前的名冊全本幾百多頁,他都一一翻找過了,卻並沒有“鳳篁”這個人的名字。
這個頭牌之名掛在歡館裡。但為什麼找不到他的檔案?
花珏將書籍歸位放好,出去詢問道:“一個人的官印檔案,有沒有可能不見了?”
“公子這話說得,咱們這裡看管嚴密,肯定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老嬤嬤遊走在這層樓中挑窗簾,漫不經心地答道:“若是被贖出去的時候,家中有父母,便要父母簽字畫押,再由買他的那位爺簽一回字,這便沒了。要送去見官的東西,誰敢做手腳呢?公子再找找看罷,想必是有錯漏。”
花珏再詢問了一番,得知歡館這批掌事的嬤嬤中,無一人還曉得十九年前的事情。二十年來頭牌一換一茬新,嬤嬤們也早就換了好幾批。
這麼長的時間裡,不知還有多少當年的人能剩下。
花珏決定等玄龍回來,與他一起再問問那些個小倌,看看能不能要到一些別的說法。他這麼想的時候,忽而聽見窗外響過一聲悶雷,後面跟著一道照亮了整個房間的閃電。
他撲到窗前去,果然看見城南上空聚了一大團烏雲,電閃雷鳴,不知道是不是在下暴雨。這事奇怪也便奇怪在這裡,除了那片地方,江陵其他的地方都十分安穩,一點也看不出有要落雨的跡象。
花珏心下一陣緊張,不知道玄龍揹著他又遇見了什麼事,於是趕緊咚咚咚地跑下了樓,胡亂往停在門口的一個車夫懷裡塞了幾把銀子:“去城南,城主府,勞駕您快些。”
這回這個馬車夫卻不再像他上回遇到的那樣風風火火,只慢吞吞地駕了馬往那邊走,很不耐煩他的催促。跨越半個江陵城的路途,花珏等得心都要涼了,眼看著快到地方時,車夫竟然還不走了,只道:“泥濘了,我沒準備雨蓬,這馬鞍還是新買的呢。”
花珏剛剛將身上所有的錢都遞了出去,沒辦法加錢,只能跳下車自己往家中跑。他沒有注意到,雨水裡夾帶著細小的、幽藍色的光芒,那是鬼火。到了地方,他仰頭看去,隱約望見了烏雲中隱藏的兩道影子,一道白,一道是玄色。
他看了一會兒,叫喊了一番,上面的纏鬥仍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片刻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從袖子中掏出了一支筆,飛快地往隨身攜帶的“破”符上添了鳳凰的名字,咬咬牙割破手指,往上面滴了一滴血,而後拋了出去。
風聲振振,深空中喧鬧翻騰的聲音驟停。
花珏眼巴巴望著,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直墜而下,越變越小,最後輕飄飄地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兒。花珏看見那是一隻很小的、圓滾滾的小鳥,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接住它,卻見一道黑影擋在了自己面前,同他一樣伸出了手掌。鳥兒來不及轉向,鋒利的爪子直接刺入了玄龍的手掌,穿透了他的骨骼。
如果沒有玄龍擋在他前面,花珏的胸膛便會在須臾間被這只鋒利的爪子刺破。
玄龍輕飄飄地道:“看見沒有?不要給這只糟毛鸚鵡算命了,它沒有你的貓一半可愛。”
小鳳凰被他緊緊抓在手裡,只差一分便要被捏碎,在這樣的情況下,它仍然強撐著、不無嗤笑地吐出了幾個字:“這時候來裝大尾巴狼,要不是他突然趕過來,你險些便要被我弄死了。”
“我贏了你,便是他贏了你。”玄龍說,“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贏了你,也等同於我贏了你。我早就告訴過你,別把我和花珏想得太開,我永遠和他是一夥的。”
說罷,他回頭來望花珏:“你說,是不是這樣?”
花珏驚魂未定,撲上來把他推回屋裡止血:“是是是,趕快閉嘴上藥吧您。”